驗完身的參軍之人會到兵器架上選一樣拿手的進行下一場演練。衛甯兒想着,就趁向雲松過來選兵器的時候把東西給他吧。
兵器架就在木房側牆邊,他看好了向雲松前面還有三個人,就繞回木房後,聽着動靜數着數等向雲松過來。
冬日濕寒,衛甯兒雙手揪着披風門襟靠在木房後牆上,一邊豎起耳朵聽一邊想着一會兒要跟向雲松說些什麼,向雲松見到他突然出現的時候,又會是什麼反應。
也許他會意外吧,不知道會不會吓一跳。
想到這裡就想起過去無數次在向家老宅的各個僻靜地方被向雲松截住的經曆,每次他被吓一大跳而向雲松痛快大笑的時候,在氣憤煩惱之餘他也會想這個人為什麼這麼無聊,就為了看他倒吸涼氣尖聲大叫的模樣嗎?還是享受他被他吓到的反應?太惡劣了。他怎麼不去吓别人呢,那麼多年裡,就光逮着他一個人吓了。
可是有一天他衛甯兒居然也會呆在一個地方等着向雲松過來,然後不期然出現,太匪夷所思了。不過他可不會期待向雲松的反應,不管向雲松有什麼反應都與他無關。他隻是不想有虧欠,哪怕隻是幾句話。
揪着披風的手觸到懷裡的荷包,隔着衣服可以摸到裡面平安結的形狀。衛甯兒思索着向雲松看到這個東西會是什麼表情,忽然又想起來向雲松對他的繡品從來都是嗤之以鼻,鴛鴦說成是綠頭肥麻鴨,蓮葉說成是破傘蓋,蝴蝶說成是撲棱蛾子。反正從他嘴巴裡出來就沒有一句好話。這個荷包和平安結,也不知會被他說成什麼樣。
不過他才不管,他隻要能用這個還了他那幾句話就好。
衛甯兒思緒紛飛,一邊還要豎着耳朵聽那走過沙場的腳步聲,辨認腳步聲響起的次數是否符合之前默記的人數。
等到終于聽到那踩在沙地上都顯得耳熟的堅實腳步聲從木房前面傳來,衛甯兒的心不可遏止地狂跳了起來,快到讓他自己都意外。
緊張從耳膜傳到身體,他極力放輕呼吸,在心裡默念了一下向雲松的名字,這才發現,從小到大,他竟然還沒有當面叫過他。到了現在要叫一聲“向雲松”,才發現出口的為難。
耳聽得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衛甯兒一腳跨出木房後,将“向雲松”三個字滾上了舌尖。
等這三個字接受到氣息推送,将将就要從舌尖墜落的時候,忽然聽到木房前面一聲大喝先于他出口,“向雲松!”
那聲音蒼勁低沉,說不出的熟悉。
衛甯兒一愣之後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巴,硬生生将“向雲松”三個字憋了回去。随後就聽到一陣衣襟帶風之聲,緊跟着“砰”的一聲悶響,似乎是雙掌擊中□□的聲音,他聽到向雲松一聲痛苦的悶哼。
衛甯兒心裡一緊,向雲松受傷了!
木房前一陣嘈雜,乒乒乓乓的打鬥聲随着“爹”與“逆子”的喊聲一起傳來。
那個人是向南山。
衛甯兒腦子轟響。向南山怎麼來了?向雲松要去參軍是怎麼讓他知道的?接下來會怎樣?
他迅速縮回身,重新靠回木房後。手碰到胸口的荷包,衛甯兒瞬間六神無主。如果讓向南山發現他在這裡,那他就怎麼都說不清了。
他來做什麼?送向雲松個東西。
送的什麼?荷包。
荷包裡有什麼?裹着發絲的平安結。
真實答案每一個都通向死路。而如果不是來送東西,那麼他來做什麼?
“私奔”二字轟轟烈烈地升起在腦海中,衛甯兒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如果别人說他是來與向雲松私奔的,他該怎麼辦?
那麼多年一直想要避免的事情,現在被他活生生套到自己頭上了。更何況,這場送别還建立在向雲松的參軍這個大忤逆的前提下。
這些問題像崩裂的山一樣傾塌過來,砸得衛甯兒不知所措。
此刻沙場上的打鬥還在繼續,這場父子相鬥讓之前在排隊驗身的禁軍軍士們也大開眼界,場上居然響起了喝彩聲,而且是兩邊都有的喝彩聲。
衛甯兒心亂如麻,既擔心向家父子相鬥會怎麼收場,更擔心自己一個待嫁女子出現在這個地方會引來什麼後果。一片忙亂中心裡升起一個念頭,為今之計,隻能先回到向家去。
此時那邊打鬥之聲更加響亮,稍停就聽到連續幾聲悶響和向雲松的一聲呻吟。衛甯兒心都揪到嗓子口,向雲松身強體壯是沒錯,可向南山從小教訓向雲松的手法衛甯兒恐怕是向家衆人中見識得最多最全的——向雲松因為欺負他而挨向南山的打根本數不清,三年前向雲松脖子上那個淤青的手印還曆曆在目。
之後似乎塵埃落定,木房後響起向南山的聲音,“各位軍爺,犬子學藝不精,上了戰場恐怕會連累同袍,待我将他帶回去嚴加教管……”
随後是向雲松“哇”地吐出了一口什麼,一陣喘息之後是一聲慘笑,“為了阻我參軍,不惜錯教我這招‘神風飛度’這麼多年,爹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是我錯教還是你誤學,結果說話,輸了就給我低頭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