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她很仔細地收拾着自己的頭發,先拔掉簪子把弄亂的長發散下來,接着将長發攏到胸前用手整理好,再挽到腦後重新用簪子别住。
燈火下衛甯兒低頭挽發的體态有種說不出的味道,他無法形容,隻覺得胸腔裡一陣磅礴鼓脹的躁動在橫沖直撞。也不知道是怎麼生出的,好像一下子就野火燎原。
最後,這股躁動兵分兩路,一路沖向喉嚨将他燒得口幹舌燥,另一路則高歌猛進意欲不明。
即使剛被他爹狠狠教訓過的身體上的傷痛都無法克制這種躁動的發生,他受不了地背過身去,輕咳一聲拯救自己快要被燒幹的喉嚨。
其實,那時他有的是機會來改變。衛甯兒那時的一切,說有一大半掌握在他手裡都不為過。他了解她,看她什麼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會怎麼做。
隻是,這個傻瓜别的不行,就是眼淚厲害,銷魂蝕骨。他見不得她哭,也見不得她睜眼說瞎話。
結果一時心軟,就造成了現在的事實。
衛甯兒,本來該是他的。
向雲松心頭那一點不平,就如此這般地在回憶和現實之間騰躍着,直到忍不住沖破喉嚨,“衛甯兒,你對我哥,到底是個什麼光景?”
是喜歡嗎?有多喜歡?
話一出口,才猛然覺察到,之前拎着一木桶花回來的路上那些亂雲飛渡的想法背後真正的症結——原來自己的喜歡之所以說不出口,是因為在意對方的喜歡。
而在與向雲柳的兄弟競争上,他先天就失利。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就把他哥當做了對手。
衛甯兒意外地看向他。視線裡向雲松敞腿坐着,左手肘撐在膝蓋上托着腮,右手腕架在膝蓋上,随意地撥拉着爐火,樣子閑适無比,然而那微眯的眼神和慢條斯理的口吻,隻能說又是來者不善了。
隻不過,這個問題對眼下的他來說已經非常地不是問題。“你想讓我說什麼?說是祖父定下的婚約,我隻能遵從不敢違抗?還是說我什麼都不懂,正如你過去說的,傻乎乎地做了許多白日夢?”衛甯兒搖着頭,話說出去了,之前因着身上的披風而導緻的身體緊張去了不少。
向雲松卻并不滿意這個答案,“那這種燒紙錢的活計,你怎麼就那麼舍不得放手?這樣跟我哥親近的機會不應該都留給王氏嗎?他有多寵愛王氏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後面的話幾乎脫口而出。
衛甯兒在心裡猛烈地歎氣,向雲松果然還是那個向雲松。這話裡那麼沖的味道明着是在問他,實際根本就是……
委屈沖上心頭,他想立刻站起來幹脆地說句“你說得對,那我走了去睡覺了”,然後頭也不回把事情扔給他。
可是,這樣說話有意義嗎?十幾天後他倆就要成親,他還指望他能忍着對他身體的惡心給他個孩子呢。
衛甯兒側過臉去平複了數息才澀聲道:“那我要怎麼把這件事情推脫掉?跟祖母說,跟婆婆說,還是跟王氏說?”停了停,“或是,等你回來跟你說?”
向雲松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自然此時的答案他是沒什麼不滿意了,隻是衛甯兒的話讓他瞬間有點慌神,或者叫内疚。
他收了原來的姿勢,手舉着鐵鉗無措地動了動,最後沮喪地一把将鐵鉗杵進暖爐裡。
看着爐裡炭火受到重擊火星直冒的樣子,向雲松直接開始後悔。自己都覺得像個小氣的女人,過不去這茬了還是怎麼的?
他讪讪地搖着頭,悶聲道,“行吧,你就當我沒說過。”
廳裡再次陷入沉寂。
向雲松偷眼看衛甯兒,見她似乎并沒有聽見剛才的話,隻是側頭看着對側,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想說句什麼話來緩和一下,隻是搜腸刮肚也找不見一句合适的,最後隻能放棄。心裡的問題沒找到答案,反而差點搞砸了氣氛,向雲松多少有些郁悶。
銅盆裡的向雲柳靜靜地卧在紙錢上,向雲松想他哥莫不是在暗地笑他,就跟石墩子事件水落石出後,向雲柳來床頭看他時那個複雜莫名跟看傻子一般的眼神,和他搖頭歎息的那句“還是要多讀書”一樣。
想到此,他幹脆轉過身,就那麼直接看着衛甯兒,捕捉她臉上哪怕一絲生氣或傷感的表情,然後,決定見招拆招。
隻是心态這麼一豁出去,倒是讓他發現了之前許多被他忽略的東西。他問衛甯兒對向雲柳是個什麼狀況,衛甯兒說的是一是祖父定下的婚約必須遵守,二是自己什麼都不懂做的白日夢,沒有說是喜歡或情愛;他質問衛甯兒為什麼不肯放手燒紙錢這種活,她反問他要怎麼推掉。
所以這可以理解成她對他哥其實也沒有怎樣忘不了的深情厚誼吧?隻是他聽着衛甯兒一句兩句說不中他下懷,就開始着急就聽不進去其他了。
向雲松自覺想通了這層,心情頓時如同被撥拉過的爐火,頓時敞亮起來,坐在矮凳上一連換了好幾個姿勢。
衛甯兒還在沉思,側顔安靜,幾縷發絲散落在頰邊,在燈火映襯下說不出的柔軟動人。向雲松看着她,想着他的披風包裹着她柔軟纖瘦的身體,在銅盆裡的他哥眼門前……
這種想法不僅迅速撫平了他之前的不平,還讓他腦子裡那些本已沉寂下去的香豔形容直接起死回生,過不久還開始作怪翻騰,“長得精細,細皮嫩肉,搓掉皮……”
他小心盡量不發出聲音地清了清嗓子,這回是不敢再直接看着衛甯兒了。如同當年在床上背過身去一樣,他側過了臉,當做無事發生,再次取了鐵鉗去撥拉爐火。
衛甯兒眼角餘光裡看見他的動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經過了怎樣的一番思量。反正明天太陽升起,他倆怎麼樣的争吵都得放下,就别說眼前這點小小的口舌之争了。
無論如何,一個孩子,他是一定一定要問向雲松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