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廳内衆親戚多少有些意外，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其實早在向雲柳靈堂上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此刻趁着向雲松衛甯兒成婚提起，也隻不過走個過場而已。

要說意外，也許隻是意外這件事情還讓他們見證，原以為向家會關起門來自行完成。

不過場面上的話大家都會說，向老夫人這麼一說，向東海，秦永全、李氏石氏等人紛紛借着交談相互給予稱贊向家的機會，那配合密切極了。

“哎呀，我雲松外甥和外甥媳婦兒年輕強幹，是時候接過這份家業來了，讓祖母和我大姐安心享清福。”石氏搶先說道。

“是呀，前些日子二表哥賣地那價兒高的，這些天我們安水鎮上人還津津樂道呢，都在說表哥表嫂是能幹人。”李氏的兒媳郭氏為婆婆頂班，跟石氏既合作又競争。

向東海内人張氏不愛說話，他捅了半天捅不出去，隻能自行出馬一頭殺入女人們的閑聊，“那是，雲松侄兒心眼多，會做事。此番改行，我這個大伯可一直聽候侄兒吩咐，讓我幹啥我就幹啥！”這話一出，他身後的向雲柏皺緊眉頭撇了他爹不安分的後腦勺一眼，這話簡直就是在跟向雲松空口白牙讨要。

唯有秦氏，在笑着應付她娘家親戚的恭維間隙，有些不明所以，回頭看看身後的王氏，正巧王氏也正看向她。視線一交接，彼此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些東西。

向老夫人眼光從廳内衆人臉上掃過，又回到眼前的文書上，她把文書連同裡面夾着的一張銀票一并遞到衛甯兒面前，“甯兒，這是向家老宅的地契，還有當年購置宅地餘下的你祖父的遺俸一百六十兩，祖母把它交給你。你身為向家主母，要好好保管它。”

看了眼旁邊的向雲松，“将來松兒在外賺了銀錢回家，你也要好生看顧打理，不可輕慢怠惰。”

等于是當着衆人的面把向家财産連同他這個向家子孫一并打包交到衛甯兒手上了，向雲松心裡明鏡似的，當下面上綻出笑容，響亮答道：“孫兒明白！”

然後斜過半邊身子看着身邊人，右手在她背後輕拍一下，笑道：“快接啊。”

這嘴插的，插了還搶答，搶答了還要指導催促正主，向老夫人都忍不住掃了他一眼。旁邊秦氏本來還有些神思不屬，這下倒是被他這一番高調拉了回來。她實在看得眼疼，多嘴多舌還多手多腳，她這個窩囊兒子已經不知道自己姓向還是姓衛了。

親戚們自然又是一輪笑語，明着打趣小夫妻恩愛，暗地捧着向家這對新家主，自然也有在心裡嘲諷笑話的，隻不過面上不表現出來。

衛甯兒恭敬接過，道了聲“是，甯兒明白。”

向老夫人贊許地點點頭，卻是沒讓他倆即刻起身，而是向旁邊的秦氏略側過臉，些微的停頓之後說道：“向家莊的地契，在你那裡吧？”

秦氏如夢初醒，怪道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原來這事向老夫人在這裡等她。廳内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有些着忙地去捋耳邊的頭發，借着這個時機又跟身後王氏以餘光對視了一眼，然後斂神道：“是的婆婆，在……兒媳這裡。”

向老夫人“哦”了一聲，回過頭去，再無餘話。

衆人眼光都在她身上，甚至面前跪着的向雲松也看着她。秦氏自覺自己被架到火上烤，隻得道：“回頭兒媳就把地契取來，交給衛氏。”

得了她這句話，向老夫人也就點了頭，雙手一邊一個攙起向雲松和衛甯兒。這敬茶禮就算是結束了。

之後衆親戚又閑聊了一陣，就陸續告辭走人。秦氏娘家親戚先走，之後，向家兩個姑婆向月春向月秋姐妹也提出告辭。這兩家住在向家祖屋所在的雙溪鎮，離旗山鎮有六七十裡，路遠，向雲松便留他們再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出發，就能夠趕在日落之前到家，免得半路還要投宿。

兩個姑婆欣然同意。她們兩家都是農人，向來在雙溪鎮種地，去縣城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這次趁着年節出來訪親，在縣城玩了一通之後又在元宵節前趕到向家莊喝喜酒，機會實在難得，所以拖兒帶女的全家出動了，能多住一天他們也很開心。

向雲松讓向行福套上兩輛馬車，囑向東海向雲柏父子帶他們去旗山鎮上轉轉。又給了向雲柏二兩銀子，讓看着有喜歡吃的玩的就給買上，當作給他們的回禮。他這一番吩咐下來，向月春的兒子孫大海孫二海，向月秋的兒子林百慶林百祥，以及他們的妻兒都很高興。

向雲柏看着秦氏不太爽利的臉色，拿着那兩錠銀子悄悄道：“二哥，不用這麼客氣吧，還買東西，一會兒伯母該有意見了。”說着對着秦氏的方向努努嘴。意思是在向家本家和秦氏娘家親戚之間沒端平。

向雲松拍了下他的腦袋，“這還不是為了修繕祖宅的事兒，到時候我還想讓他們幫忙看着點呢。”

向雲柏一想這倒也是，孫林兩家兄弟這些年來跟他們走得也不近，到時候讓他們幫忙興許真不那麼容易。現在先打點一下是要好很多。

一群人前呼後擁地出了正廳而去，屋内隻剩下向家自己人。

昊兒跑上來撲到向雲松懷裡，看看他又看看衛甯兒，小嘴一張，即刻扔出來一個尬雷，“叔父，你跟大娘成親了，以後我要叫你大爹了嗎？”

“大爹”一出，向雲荷捂着嘴巴都笑出聲來。王氏莞爾，滿目疼愛加驕傲。秦氏皺起眉頭，悄悄看了眼王氏，神色莫名。下人們則都在偷笑，就連向老夫人也無語地當做沒聽見了。

稱呼上總是出難題，就跟王氏的“大姨少夫人”一樣，左右都不是個事。不過無論如何，“叔父”這一點肯定是不能變的。

向雲松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當然還是叫叔父。”怎麼能跟着衛甯兒叫成什麼大爹，大不大的沒所謂，關鍵是不能有“爹”。

“那大娘呢，我也還叫她大娘嗎？”昊兒随即又問道。

這倒是有必要改一改，大不大娘不娘的，無非就是在向人提示着衛甯兒跟向雲柳那段根本就是多餘的婚姻。

隻不過他排行老二，哪怕他哥向雲柳沒了他還是吃虧，連帶着衛甯兒嫁了他也跟着吃虧，“大娘”隻能變成“嬸母”。要是他排行在他哥前面，那就是“伯母”，他立刻就能拍闆。

呃，如果他排行在他哥前面，就壓根兒不會發生衛甯兒嫁給他哥這種事，那她一開始就是他向雲松的未婚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