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皺起眉頭還沒說話,向雲荷便瞪大眼睛興奮道:“嫂嫂真這麼說嗎?表嫂繡工怎麼樣?”
她正為嫁到來家後怎麼跟妯娌姑子相處發愁,想提前備些繡品送送,但她繡工糟爛實在拿不出手。這個時候聽說衛甯兒要把郭氏的繡品轉送給她,自然高興,但又擔心郭氏繡工要是跟她半斤八兩或比她還差,那就沒什麼用了。
向雲松知道她的心思,将包袱遞到她眼門前,“比不上你嫂嫂,但比你好出十八條街去。喏,拿去吧。”
向雲荷聽到便開心了,扔下自己的帕子打開包袱一看,果然幾條帕子、鞋面和荷包繡得比她的三腳貓要好出許多,給她充個打手綽綽有餘。“呀,還真是……太好了,二哥,你幫我謝謝嫂嫂!”
秦氏看到這裡實在忍不下去了,“還謝謝嫂嫂呢,你問你二哥,這話到底是衛氏說的還是他自己說的!”
向雲荷回頭看看秦氏的神色,沖向雲松愣道:“二哥,真是你說的呀?”
向雲松瞥她一眼,嫌棄道:“我說的跟你嫂嫂說的有兩樣嗎?這人,怎麼這麼不會聽話呢!”
向雲荷是扁了扁嘴巴不說話,一門心思算計這些繡品能送幾位女眷去了。
秦氏聽了他的話那臉色就更不好看了,不過介于幾天前母子倆剛吵過一架,這會兒她不想再踢到鐵闆,也就忍下了幹脆不開口。
向雲松知道秦氏的心情,也不想再在前次的事情上繼續積攢矛盾,于是堆起更大的笑容,“什麼都瞞不過娘的眼睛,這話還真是兒子說的。”
秦氏瞟他一眼,伸手拿過向雲荷繡了一半的帕子揉搓了幾下,用針尖撥拉着歪七扭八的針腳,“你說你也真是閑的,這麼點小事也要插手管,你是怕我把衛氏怎麼了麼?”
“娘怎麼會把甯兒怎麼了呢,我還怕娘心裡不舒服呢,甯兒不是會說漂亮話的人。”得了前幾天的教訓,向雲松其實覺得此地不宜久留,此話也不宜多說,但秦氏這樣涼涼地說着明顯還帶着前幾天的氣,他還是覺得得多說幾句,能解決一些是一些。
他這話至少有一半說到秦氏心裡,但稍稍咂嘴就又覺出不對味來,這不是在說她是愛聽漂亮話的人嘛?不由帶着氣地幽幽道:“你倒是會給她臉上貼金。”
向雲松決心不說了,這樣說下去一定多說多錯,最後他滿頭包。秦氏見他不開口了倒也見好就收,“算了我也不說了,不然别個還以為我這婆婆多刻薄,畢竟衛氏我也是看着長大的。”
向雲松心道秦氏能說出這句話來他也就知足了,笑了笑剛想起身,便聽秦氏又道:“不過男主外女主内,衛氏嫁了你,總要做你身後的人,不能老要你護着,不然你一個大男人還怎麼做大事?”
向雲松在心裡說了句“我樂意”,面上卻是笑容不改,“瞧娘說的,咱家能有什麼大事?也就是種種田種種茶,你兒子我也就小老百姓一個,閑了不管管家長裡短的我幹什麼去?”。
秦氏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從向雲荷辣眼睛的針腳裡硬是拔出視線掃了他一眼,“我也就是打個比方,提醒提醒你。”
向雲松笑了,說了句“兒子知道了”,就起身走人。臨出門時忽然又想起來敬茶時提到的向家莊地契的事。
看現在秦氏的态度,定然是表面上過去了,内心裡對衛甯兒卻是别扭頗多,這種情況下如果讓她拿出地契主動去交給衛甯兒,肯定不爽快,想想還是不要讓她倆有這個對面的機會了。
向雲松于是又停下了腳步,挑着話頭試探道:“早間娘跟祖母提到的向家莊的地契,要是娘已經備好了,不如讓兒子直接帶去給甯兒,也省得娘去給了。”
他話說得婉轉,想也知道秦氏肯定不高興,這話也就是試着說說,能如願最好,不如願也正常。
結果如他所料,秦氏的臉色迅速沉下去,扔了向雲荷的帕子,“你倒真是把後院這些雞毛蒜皮當大事做了啊,還幫着來催,就不能容你娘找找?”
向雲松心說地契這麼重要的東西哪還要用找的,但秦氏的不高興他也能理解,當下說了句“不急不急,娘慢慢找,找到了再給不遲”,就走人了。
走出西側院沒幾步,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一看,向雲荷也跟上來了。見到他,長長地歎了口氣,“娘被你氣得把我也趕出來了。”
兄妹倆于是邊走邊聊。向雲荷看看向雲松的神色,“二哥,你可真會,幫着嫂嫂把表嫂的繡品還給娘,還幫她問娘要地契。”
“這話你剛才接繡品的時候怎麼不說?”
“一碼歸一碼啊。”
向雲松也歎氣,“我不就是想讓娘少跟你嫂嫂對面嘛,省得她心裡不爽快。”
向雲荷聽他這麼說,疑惑道:“二哥,那你也覺得嫂嫂不會來事性子還硬,怕她氣到娘?”
“……”向雲松白眼,“你這什麼腦袋,我是這個意思嗎?”
“那你是覺得嫂嫂會來事性子也不硬,怕娘氣到她?”
“……”向雲松徹底無語,“向雲荷,怪不得你繡工那麼差,不是手笨,而是腦笨。”
兄妹倆打了一通嘴仗。
最後向雲荷還是揉着被向雲松拉痛的耳朵,“說句實話,二哥,嫂嫂是真不會來事,性子也是冷硬,娘提醒你的話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你要這麼護着嫂嫂,你得三頭六臂去……”
向雲松想起晚間向東海鬧出的那些事,也深深覺得這個家裡家外都不省心。向雲荷此時的話,便多少有些入耳。
隻是,衛甯兒是怎樣的人,他還不了解嗎?這件事情上,他也知道反過來勸衛甯兒收下繡品更省事兒。但不知為什麼,那個時候他就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現在的做法,好像根本沒有别的選項,隻有這一個一樣。甚至于還後悔,早知道昨天就該把郭氏擋住,不讓她把這事端去送給衛甯兒。
西側院,王氏閃身進了秦氏房裡。
“你怎麼才來?我這都等你好久了。”秦氏一見她就說道。
王氏沒直接回答,“娘,剛才雲松是不是來過了?”
“是,來問我要地契。”秦氏頭疼地說着,看着她,“你快些把地契給我吧,今天我可是為你免去一頓責打怪了。”
王氏卻并不應聲,眼睛掃着扔在桌上的那包繡品,“那我的事……”
秦氏見她先提這個,不由就來了氣,“你以為我是誰,我的話誰都聽嗎?再說你看看今天才是幾時,哪有你這麼急的?”一頓之後,氣急敗壞道:“我可真是被你們一個兩個地逼死了!”
她這一着急一動氣,王氏卻并不買賬,兩道彎眉一揚,“娘,這地契說拿出去就拿出去,我這裡還沒着沒落的,你讓我怎麼安心?”
“那我有什麼辦法,我生了他的人沒生他的心啊!”秦氏火起來背過身去。
王氏一愣,“你跟他提了?”
“早提了,沒用!”秦氏也就不遮掩了,把前幾天跟向雲松談收房結果母子大吵一架一事說了。
“那這地契,我可不能就這麼拿出來了!”王氏果斷道。
秦氏一聽,氣笑了,“你不怕梅嬷嬷那耳光再扇你臉上你就這麼整吧。”
“那不是娘說的在您那裡嗎?”王氏涼涼道:“娘自己準備好地契給咱家新上任的主母大人送去啊。”
秦氏沒想到王氏能這樣翻臉不認,轉過身不敢相信地盯着她,“王氏,你說話可要有良心!我不過看在柳兒和昊兒的面子上,不想你再挨耳光。你要是這樣胡亂咬,我現在就到東側院去把事情說明白!”
王氏見她發火,登時慌了,做小伏低地求饒了好一陣,才把秦氏的火氣安撫下來。
末了秦氏也懶得跟她生氣了,“行了,你也别說了,你本事大,隻管自己去做,我反正沒意見。”
王氏擡眼,“真的?”
“真的。”秦氏看看桌上那包繡品,也覺得刺眼之極,“不過,你做得成做不成,都别賴我。我隻不過是看在柳兒和昊兒的面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王氏妝容精緻的面上泛起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娘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