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的吧，就要嫁人了，到了婆家少說話多做事，别給你哥我丢人。”向雲松不動聲色地把她這話題岔了開去。

那邊向老夫人就如沒有聽到一般，隻是安靜吃飯。

衛甯兒懷着心事，聽到向雲荷這話，下意識地又去看王氏，結果正看到王氏那帶着明顯驚喜與好感的眼光錨在向雲松身上，還偏着頭若有所思，他就又是一陣煩亂。

将要散席的時候，秦氏忽然開口了，對着向老夫人客氣禀報：“三日後正月二十四，是接金佛的日子。聽說今年羅漢寺的金佛是華林寺的上師親自送過來的，靈驗得很，兒媳想去迎一迎。”

大雲民俗，正月二十四接金佛，祈求平安富貴。向家本來一切從簡，接金佛也就跟正月初五迎财神一樣，持三炷香到門口朝天光虛迎一下，回正屋插到供案上的香爐裡就算完事。一般考究一些的人家會去廟裡上香親自把金佛一路接回來，再請進家裡。華林寺是建州最大的寺院，為前朝敕建，羅漢寺則就在旗山腳下，附近幾個鎮村的人平常求神拜佛都去羅漢寺。

向老夫人還是默然無語。秦氏轉頭看了看無知無覺的向雲荷，又跟王氏交換了一個眼神，繼續道，“去年家裡出了事，沒了雲柳，今年家裡改行，雲松這邊事情剛起步，兒媳想着，這平安富貴的金佛，今年是要去廟裡好好迎一迎了。”頓了頓，又補充道：“兒媳準備帶荷兒一同去。”

向老夫人放下飯後的茶水，似乎在考慮什麼。那邊向雲荷聽到秦氏點到自己的名要去廟裡，不由嘟嘴嘀咕，“我這都要出嫁了，娘家這金佛也還要我幫着迎嗎？我迎了又帶不到婆家去。”

聽得秦氏回頭瞪她一眼，小聲道：“為你娘家你兩個哥哥迎一迎金佛怎麼你了，怎麼這麼沒良心？”說得她一臉驚訝委屈。

向雲松對這些事情一貫不放在心上，看看向雲荷與秦氏，勸道：“就在家門口迎一迎算了，不用整這麼考究。事情到底都是人做的，哪能整天靠求神拜佛呢？”

王氏這個時候開口了，“娘說得有道理，為了家宅平安，改行順利，煙茹也想跟婆婆荷兒一同前往迎金佛，還請祖母準允。”

她把話說成這樣，衛甯兒自然是坐不住了。王氏明明可以說是為了亡夫向雲柳，可她硬是說成是為了家宅平安和改行順利，這明擺着意有所向。

他衛甯兒作為向家主母，又為了現夫向雲松，對于平安富貴這兩樁，就更是責無旁貸。當下也開口道：“我也想去，請祖母答應。”

向老夫人本來就潛心禮佛，雖然她更注重佛家經書和義理的理解和遵循，但對于秦氏的念經和求拜，也不會橫加幹涉，見她們都如此請求，也就應允了。

橫豎這是女人們的事，向雲松也不好多說什麼，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衛甯兒心裡的煩亂去了一些，但終歸不爽快。王氏會說話會來事，他就隻能賭氣似地跟在後面被動接招。幾年前王氏進門時他跟向雲柳已經不和了，也就算了，可現在他嫁了向雲松，寡居的王氏居然還是能這麼直白地說話來事，不主動避嫌保持距離，他看在眼裡卻說不出什麼做不了什麼，這種郁悶憋氣不是一般說辭所能化解。

出了飯廳他也依然悶悶不樂，就連淘春都看不下去了，“有些人少夫人别放在眼裡，越放在眼裡她就越來事。少夫人要做的就是跟少爺和和美美……”聽得衛甯兒仍舊窩心。

晚間上-床後，跟向雲松一同躺下來，他心裡還挂着這事。而向雲松似乎有些懶散低落，也沒有第一時間就來拉他的手，衛甯兒就更有些煩躁。

想來想去，就又回到今天一直在想的問題上，他能給向雲松什麼好處呢？他又有什麼價值呢？他有什麼能像王氏的人脈和會來事對于向雲柳的重要性一樣，具備對向雲松的重要性呢？

而且，王氏是個真女人，在男人面前才敢想怎麼施展魅力就怎麼施展魅力，而他隻是半個女人，雖然更精确地來說，是大半個，但畢竟那小半個的就那麼一點點外形，就直接把向雲柳吓跑了。而向雲松，他一直把他當個女人對待，看到真相了怎麼能讓他不吓跑還肯碰他呢？

帳内有些悶，衛甯兒聽到向雲松在翻身，向左翻過去，過了一會兒又翻回來。他鼓起勇氣開了口，“向雲松，過兩天，讓管家置辦一套制茶工具吧，我想學制茶。”

向雲松聽到這話，本來隻想讓自己别一躺下來就想到那事兒，努力快些睡着的注意力即刻讓她拎了起來，“怎麼想到的學制茶？”他翻身側望過去，窗外照進來的一點微光下，衛甯兒的腦門跟她的小臉一樣在閃光，“咱家是要改行從茶沒錯，但也輪不到你這個主母親自動手吧？”

“咱家不是要種一般的茶葉，而是要做出來像龍團鳳餅那樣，具有貢茶品質的好茶，自己不學着制茶怎麼能行？”衛甯兒側臉回望他。

“那還不如我去學呢，你一個女人才多大力氣？更别說那蒸茶揉茶焙茶的，都要用手，你吃得消嗎？”向雲松說着，還是忍不住把她手從被窩裡偷出來，放在自己手心裡揉搓着，“等會兒把你手都燙起泡，你可别哭。”

聽到他說的“女人”兩個字，衛甯兒心裡一陣暖一陣愧又一陣酸，為了這兩個字，他可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也正因此，他才要學制茶，為了讓自己對向雲松有價值，不是身為女人的價值，而是身為人的價值。

他要讓向雲松願意給他好處，反過來讓他做成女人，他一直想做的女人。

聽起來很曲折很拗口，但實際就是這樣一個道理。向雲柳寵愛王氏，也不隻因為她是個漂亮女人，更因為她的人脈和經商頭腦。如果向雲松也看到他的制茶價值，也許也會這樣寵愛他，給他想要的孩子。

“沒事，我不怕，”他小聲說着，看着眼前的人，“也不會哭。”

本來一句玩笑話，衛甯兒卻回答得認真又真誠，那因為躺下來說話而變得又輕又小的聲音像貓爪子輕輕撓着向雲松的心。

你要是會哭多好……小時候的很多事又自然地湧起在腦海裡，向雲松在心裡說了句，衛甯兒，你這個傻子。

看近在咫尺那張小臉，向雲松真想闖進旁邊那個被窩為所欲為，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這股沖動壓下去，“行，答應你了，睡覺……”

手終于又被拖去旁邊被窩了，手指肚摸到那些厚厚的老繭，衛甯兒想着自己的手也許會在不久後變成跟這差不多的樣，到時候這樣兩雙手握在一起，會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