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向雲松就帶了向雲柏去了縣城，照舊是在曉風樓請張潘和趙英吃飯，同時把茶園的契書交給他們随同的牙郎。

本來應由園主方報，但向雲松擔心他們跟牙頭關系不夠，這樣繞過牙行的買賣會被卡住，故而契書中就商定由自己報，隻是契稅仍由園主方繳納。

雖然不通過牙行，但向雲松依然在張潘和趙英中間端水，也給了兩位牙頭足夠的實惠，把這件事辦妥下來。

酒酣耳熱之際，張潘拍着向雲松的肩，“小老弟，張哥我不是吹牛，你要是肯來我這裡幹，我保你三年即能做到我這裡的副牙頭。”

一邊的趙英嗤笑一聲，“老張你這話可就說偏了，你應該說得虧向小弟沒想當個牙郎，否則哪還有你我什麼事兒？”說得張潘連聲稱是，舉杯與他同飲。

向雲松當然當這是玩笑之語，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隻不過酒喝得上頭時，張潘和趙英還真跟他提出來一個合作的想法。

他們提議向雲松開立一個向氏集市，兩方牙行與之合作，牙行有什麼要出售，借由向氏集市出手，他可以從牙行的買賣成交價中直接抽頭。

這等于是買向雲松的私人名聲，給他人的貨品叫賣了。向雲松自然是婉拒了，他跟衛甯兒現在已經成了夫妻，哪還能天天炒這段叔嫂故事來賺錢呢，雖說這錢真是天上掉下來白撿一樣地好賺。

這頓酒一直喝到深夜，回向家莊太晚了，松柏二人便找了前次的客棧住宿。躺下來後向雲松本想着這下可以好好睡一覺，不用跟前些天一樣晚間總躺着默練清心寡欲的吐納功夫了，結果向雲柏期期艾艾地開口了：“二哥，你跟嫂嫂，還好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向雲松“嘶”了一聲，“不是，你這到底怎麼回事，一天天覺得我要對你嫂嫂怎麼樣？你哪根筋長錯了，你看我是像會怎麼樣的人嗎？”

“我不是，我沒有。”向雲柏小聲說着，之後便不說話了，又好像還在憋話。

向雲松想起敬茶那天向雲柏看到他和衛甯兒也是這樣不放心的神情，多少不爽，幹脆轉守為攻，“倒是你，一天天穿得跟個南風樓的俊俏郎君似地在莊裡轉悠，你是要來勾引誰？”

這下向雲柏躺不住了，仰起上身看着他，頗為苦惱道：“不是我，都是我爹……唉，二哥，你還不知道我爹嗎？他總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讓我去做，我不肯他就天天罵我……”

哪裡是稀奇古怪，根本就是目标明确。向雲松心裡說着。

向雲柏這個老實孩子他自然信得過，不過向東海的主意，看起來似乎也不是不行。畢竟秦氏前些日子也說了，總得給王氏一條路走。

這條路要是向雲柏，那也不錯，省得王氏在莊裡頂着尴尬的身份還總不安分。“你也别見天轉悠想引什麼人注意了，哥為你做主，直接就……”

結果向雲柏大喊一聲“不要”，然後哧溜就爬了過來，湊到向雲松旁邊，驚恐道：“哥，你可千萬别插手，我自己會應付我爹，你千萬别害我！”

向雲柏一臉苦惱，像個被恐吓後急于求饒的倒黴孩子。向雲松也心軟了，向雲柏這樣的在王氏的心眼面前簡直能差上一輩兒去，還是别害他了。

“行了，哥知道了。”向雲松一腳把他踹回了那頭，“那你也少操—你哥嫂的心，輪不到你來管，知道嗎？小子。”

那頭向雲柏吭哧了半天後，低低地應了一句“嗯”。

第二天兩人啟程回莊前，照例在松溪縣城街頭轉了一圈。向雲松買了些吃食糕點和小玩意兒，路過成衣鋪的時候，他轉悠了進去，挑選半天，最後眼前一亮，看到了一身水綠色帶竹枝暗紋的衫裙。

很多年前，這樣的綢料，他在募兵處的沙坑邊見到過，又在那天晚上闖進他卧房的某隻大兔子身上見到過。他迅速選定了，又讓裁縫幫着選了件梨花白的修身褙子。付錢的時候掌櫃連聲贊他有眼光，這一身無論配色還是款型，都是眼下最時興的。

出了成衣鋪，旁邊鋪子藥香袅袅，不斷有老太太大姑娘小媳婦進出，擡頭一看，是個醫館，門口的招牌上寫着“婦人千疾，良藥一帖”。

向雲松想了想，把東西扔給向雲柏，說了句“在這等我”，閃身入内。

三進東側屋，桌上放着一整套制茶工具，從竹制的茶籠到木質的茶模，到石制的茶杵茶臼，還有其它一些精細的夾具一應俱全。

這套制茶工具尺寸不大，做工卻很精細。衛甯兒用手一一摸過每個需要與茶葉接觸的地方，确實一根毛刺都沒有。

他心情到底雀躍，沒想到向行福行事這麼迅速，兩天功夫就弄來了這麼精細的一套。

淘春看主子難得地面露淺淡笑意，試探着道：“少夫人真打算自己學？”

剛才管家向行福差人把這套制茶工具送來，問送到哪的時候，專廚向尹都把三進小夥房裡自己的鍋碗瓢盆都挪開了，滿心歡喜以為少夫人總算給他安排了個差事，不想衛甯兒直接讓把東西放進東側屋裡，向尹這下又跟霜打的茄子似地蔫了。

衛甯兒點頭，“當然。”

淘春不由心焦，想想還是揀着詞兒提示着，“少夫人不考慮讓向尹去學嗎，剛好他就在三進，這做茶跟做早膳點心的應也有相似之處，還能防着他閑着偷懶。”

衛甯兒看看她，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過了一會兒還是道：“向尹就是要學，也要等我先學會了，再教他。”

這下淘春是真的着急了，上前幾步加重語氣，“少夫人哪，您可别嫌淘春多嘴。少夫人首要的要務是伺候好少爺，跟少爺過得蜜裡調油和和美美，讓有些不要臉想插腳的人趁早死了那條賊心！”

衛甯兒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但他不打算理睬了。他找來一本制茶的書翻開了，開始試着使用茶磨，“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少夫人，淘春是真着急啊。您說這府裡有個那樣兒的已經不省心了，少爺還常要外出。”淘春急起來，她這個少夫人成婚之後每天早上起來都是她前晚給打包好的樣子，原封不動。她看了之後是一天比一天心急，“您可千萬别忘了，少爺他是個男人啊……”

“……”衛甯兒豈能不知，可是他的苦衷能告訴這個皇帝不急太監急的丫鬟嗎？

“少夫人，淘春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真話，做茶這種事，真不是一個少夫人必須做的，您可千萬别本末倒置哪……”說這話的時候淘春是真着急了，頗有幾分冒死直谏的忠臣樣，“這府裡上上下下，都是會看山看水的勢利眼，少夫人要拿出正宮娘娘的範兒來鎮住他們，而不是忙着幹這種……”

衛甯兒的手到底還是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去，“忙你的去吧，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話說成這樣，淘春隻能退出去了。

她一走，衛甯兒就停了下來，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其實這件事，就是淘春不說，他也知道得再清楚不過。

今天午後從前院回後院的路上，就見識到了這麼個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