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甯兒這才知道他被向雲松潑了一臉酒。
看他睜開眼睛,向雲松即刻把他抱起來,把他自己的衣物飛快往他身上套,“可算醒了,不用酒潑根本喊不醒你!這是喝了有多少?!”
衛甯兒渾身軟綿綿的頭暈得厲害,擡手抹去臉上的酒,正要出聲,向雲松抛過來一床被子抖開了把他裹起來。衛甯兒隻感覺身體一輕,人已被他扛上肩。
向雲松出房門時,腳尖一勾,把衛甯兒扔在地上的長衫裙勾起來,再伸手撈過椅背上自己的外衣,統統扔在肩上。
還沒出院門,就撞上飛奔過來的淘春和向南。“少爺!”向南喊了一聲。
淘春第一眼沒看見自己主子,登時急了,“少夫人呢?!少夫人!少夫人!”
空氣裡飄來煙塵與焦味,向雲松眼光越過内院牆看了眼東南角上天光映出的火勢,判斷應該不是很大。這讓他心下稍安,“别喊了,少夫人在我肩上!”
他把被窩裡的人往上聳了聳,聽着府西回廊上傳來的嘈雜腳步聲,“向南,趕緊去各個院裡把所有人喊起來,都疏散到大門外,人命要緊,不要戀财!之後叫人随我去救火!”
向南領命而去!淘春聽說衛甯兒在他肩上,立刻松了口氣,剛要上前,向雲松扔下一句,“淘春,到大門外照看好少夫人!”
也不待她回答,後退幾步,一個提氣縱身,從内院牆直接躍上府西回廊頂,向着前院飛躍而去。
衛甯兒胸腹磕在向雲松肩上,頭重腳輕的姿勢,加上向雲松使出輕功在回廊頂上起起落落,灌了幾瓶酒下去的胃在此時發出陣陣抗議。在向雲松雙腳最終落地時,終于抗議成功,“哇”地吐了他滿滿一背脊。
向雲松頂着一背脊的熱辣滾燙,彎腰把他放下來,靠坐在大門外的牆邊。“這到底是喝了有多少?”他不敢回頭,憋着氣無語地抹了兩下自己背後的黯然銷魂湯,拉過自己的外衫一邊往身上套。一邊把一個東西塞進衛甯兒手裡,再拍拍他的臉,“乖乖在這等着别亂跑,淘春就來了!”
他說着就起身往門内沖去。着火的地點這時候也已經清楚了,是在前院的竈房與飯廳之中,離一二進都比較近。
府裡人聲鼎沸,下人們多數已經從五進雜院中跑出來。向雲松一邊命令他們先去各個院裡檢視還有沒有沒起來的人,一邊向着二進跑去。沒幾步就見到梅娥正背着向老夫人疾沖出來。
同樣是六十多歲的女流,梅娥果然是半個軍士之力,背着向老夫人如履平地。向雲松喊了聲“祖母”,向老夫人咳嗽着應了,向雲松聽她聲音還算平穩,料想情況還行,讓梅娥直接到大門口等,自己向着二進西側院沖去。
二進西側院裡,秦氏和銀杏正在向雲荷的東側屋裡給她穿衣裳。向雲荷兩隻手包紮得厚厚的,直挺挺向上伸着,人靠坐在床頭閉着眼睛還不清醒,嘴裡嘟嘟囔囔地不肯配合。
向雲松闖進去時,正看到這一幕,不由急上心頭,喝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起來?等着火燒屁股啊?!”
向雲荷聽到他的聲音,猶如老鼠聞見了貓叫,迅速睜眼,乖乖配合銀杏穿起衣裳來。
旁邊秦氏頂着張依然腫脹的臉瞟他一眼,本來聽說着火了還着急,看到兒子來了心下還寬慰不少,結果聽到向雲松吼那一嗓子,再看到向雲荷這個慫德性,立刻就把那日受罰的事情想了起來。
等向雲松喝令完向雲荷,走過去跟她說了句“那就娘先去大門外”時,噔噔往旁邊走了幾步,冷聲一哼,“我可是要禁足三個月呢,這才過了幾天?”
向雲松愣住,反應過來後真是又急又氣,“火都上房了,娘這是還在鬧哪出?!”
“可不敢勞你大駕,你好好伺候你那個老婆孝敬你的老祖母,我這個娘和你這個妹妹,又有什麼要緊?”秦氏撇頭望着窗外越過東側院院牆那邊照過來的火光,料想着火點在二進東側院附近,離她們這個西側院還有段距離,眼下那麼多下人去救火,應該也沒什麼事。
向雲松聽她這個時候還在陰陽怪氣,氣得一點頭,“行,那娘就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可是還要去找你那寶貝孫子,沒時間在這瞎耗!”
言畢,幹脆地走出房門,退後幾步直接躍上房頂往隔壁東側院而去。
秦氏看他這麼幹脆地離去本來有氣,但聽他說起昊兒,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寶貝大孫子,頓時急道:“昊兒,昊兒……哎哎你可一定要把昊兒給我找到,我的孫兒啊……”
那邊向雲松躍下院牆,在東側院的佛堂和王氏住的西側屋裡找了一圈,又喊了幾聲,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心裡想到點什麼,此時東側院東南牆外火光越來越盛,來不及了,他即刻躍回西側院。
秦氏見他兩手空空,剛想問什麼,向雲松提前道:“西側院裡沒人,應是已經出去了。”
秦氏登時慌亂,眼睛眨了幾下就開始抹起眼淚,“那怎麼辦,你可得把昊兒找到……他可是你哥的血脈,向家唯一的後人……”
向雲荷還在哼哼唧唧嫌銀杏沒把她鞋子穿到位,向雲松不耐煩起來,手一伸,拎過向雲荷的肩膀直接把人甩上肩,“走了!”
秦氏這個時候倒也不再鬧騰了,橫豎她之前就把金銀細軟都帶在了身上,此刻無有牽挂,也隻能走了。
一二進之間的火光與煙塵已經越來越大,空氣中滿是令人窒息的焦糊味,熱浪襲人。剛出院門就聽到東南角的飯廳那裡傳來轟隆一聲,大約是哪堵牆倒了。
秦氏這時候才知道着急,惶急慌張地開始哭起來,不知道是哭寶貝孫子沒找到,還是這好好一座大宅院居然起了火,也不知火勢什麼時候能控制住。
向雲松一把拉過秦氏,扛着向雲荷直接奔到大門外,在衛甯兒附近放下來。向雲荷用手肘捂着口鼻,被熏得涕淚橫流作嘔不止,“哥你是……掉進茅坑了嗎,身上怎麼……這麼臭?”
“你嫂嫂吐的!”向雲松扔下這句話,就與趕過來的向行福彙合,快速商議如何救火。
向雲荷聽了他的話不由轉頭去看旁邊的衛甯兒,借着大門外的檐下燈籠之光,正看到他搖搖晃晃站起來,在丫鬟淘春的幫助下整理衣物。向雲荷輕喊了聲“嫂嫂”。衛甯兒看她一眼,沒做聲,顧自穿着身上的衣物。
向雲荷想起前幾天的事,看看自己包得猶如兩個圓饅頭的雙手,又想起她哥質問她的那些話來,到底還是心裡發虛,此刻也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一旁的秦氏眼光在披頭散發的衛甯兒淩亂狼狽的身上掃了一圈又拉回來,滿心的不滿不豫。
衛甯兒上身裡面穿着向雲松匆忙中給他套上的中衣,向雲松的中衣穿在他身上又長又大,不僅領口又大又低,下擺更是直接越過臀部直到大腿中部,外面是他自己那件薄軟輕透的長衫裙。一旁伺候的淘春幫他仔細紮着腰帶,此時也免不了驚訝無語。
千期萬盼,這回她主子終于拆了包,可誰知道會出着火這檔子事,以至于這匆忙包回去的包裝物少了還亂了套。
衛甯兒挽着長發,把木簪往頭上插。剛才昏沉中向雲松塞給他的就是那根他拔下來後來放在枕邊的簪子,沒想到向雲松那麼忙亂的時候還記得給他帶上。
大門早已打開,旗山鎮的村民百姓也提着水桶陶缽奔走進來救火。向雲松在大門口指揮家丁小厮和外面的村民排成隊,接力運水滅火。
他看看正廳檐角後亮起的火光,估摸着火勢,把外衫下擺撕下來,截下個在衆人手裡轉運的桶,在桶水裡浸濕了蒙到臉上紮緊。然後去照壁後用掌風劈下一大叢樹枝,就往竈房着火處趕。
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響起一聲“向雲松”,他一回頭,衛甯兒搖晃着走近。
“你來做什麼?快回去,到大門外等着!”
“我來……”衛甯兒不知道說什麼,吐過之後清醒許多,剛才在大門口看到向雲松的身影,說不清為什麼,腳步就自動跟上來了,淘春拉都拉不住。
“救火。”他吐出這兩個字。
煙火裡,向雲松看他一眼随口就扔過來一句,“男人救火,女人靠邊站!你給我回去!”
衛甯兒聽着那“女人”兩個字,瞬間感覺從耳朵傳遞到心底裡一股特别的激動,這股激動又從心底裡帶起一股暖意,一起上沖到喉嚨口,讓他想說句什麼都覺着堵塞難言。
不過腳底下的步子倒是受了這股激動驅動,直接向着前方火光中的男人走去。
向雲松回頭看到他又跟上來,瞪着兩眼正要開口,衛甯兒喉嚨緩過了勁頭,一句“是女人我也不想什麼都不做,就等着男人來救”,就那麼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