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什麼做菜?不過就是弄口吃的,弄得好吃點而已。走江湖這些年,十頓有五頓要自己張羅,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向雲松在這件事上倒是謙虛不少,實在得不行。
衛甯兒聽了,到底還是覺得應該由自己來做這個掌勺人,畢竟他倆是真正安家落戶了,不能再讓向雲松有走江湖的感覺。這是他的家,他在跟她過日子。
這麼一想,胸口就是一陣柔,“以後,都我來做吧。”她看了看向雲松,又轉開眼神,多少有點羞澀,好像真是在努力做他的妻子了。
這段時間以來兩個人為了芝麻綠豆大的事總跟小時候那樣起口角,她總恍惚,跟向雲松不像夫妻,倒還像姐弟,或者那時候的未來叔嫂。
衛甯兒這樣的害羞讓向雲松也意外,“好啊。”他高興地應着,口氣不由自主變得興奮,但又帶着莫名其妙的拘謹,跟之前在碾房的那句“不準”大不一樣。
他繼續打量她,把心裡湧動的話說出口,“不過,你可别跟繡花似地切個菜都講究橫平豎直,你相公我的肚子沒那麼講究。”
衛甯兒知道這是在說她那幾次在林百祥家搶竈做飯時切菜切得太過細緻精雅以至于做菜很慢的事呢,她站起身來收拾碗筷,轉身走向竈房時又看他一眼,溫聲道:“知道了,不會。”
向雲松被那一眼勾得興奮莫名,幫着她端碗到竈台,看她腰間系着圍裙湊在竈台上洗碗的纖細背影,眼熱熱,心癢癢。
許是真感覺到被她當丈夫看了,心裡的話就直接說出口,就連口氣也直率了許多。“衛甯兒,你說你跟我說話,像剛才那樣,直接說句‘知道了’多好,幹嘛非得跟我繞?弄得咱倆亂生閑氣。”
“……”衛甯兒這會兒是聽明白了,他要的就是她對他的言聽計從,溫順以對。想來之前在碾房在他說那句“不準”之後,她要是像現在這樣回句“知道了”,那兩人之間一定就這麼過去了,根本沒有後來的吵鬧。
衛甯兒心裡歎着氣,“那你做什麼非得說句‘不準’?我又不傻,哪裡還會一個人去碾米?”
話一出口,向雲松果然瞪大眼睛,一點都想不到自己哪裡說錯了,“說‘不準’有什麼不對嗎?哪裡讓你不舒服了?不然我應該怎麼說?”
“……”衛甯兒看了他半晌,果然向雲松就是這樣,自大極了。她就不該跟他計較,當他磨嘴皮子不搭理就什麼事都沒有。
“衛甯兒!”向雲松被她這樣懶得說話的樣子激得又有點急眼,衛甯兒這态度是不是又不把他當丈夫看了?
“我是你男人,我跟你說句‘不準’,你有什麼好犯嘀咕的?要不然你也跟我說‘不準’得了。我可不像你這麼小氣,一個詞都要計較!”
“真的?”
“當然!”
“那,不準你跟我說‘不準’!”
“……”
被一句噎死,向雲松最終還是身體力行,在竈王爺眼皮底下把衛甯兒堵得差點憋死,報仇雪恨。
洗漱過後,躺進門闆上的被窩裡,聽着旁邊門闆上傳來的鼾聲,回想這一整天打仗一樣的行程和與向雲松幾番争執又和好的經曆,再一展望明天去趕草市的計劃,衛甯兒終于覺得,她和向雲松兩個人的生活,真正開始了。
快要墜入夢鄉時,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之前邱氏說幫她看看繡品哪些好賣,但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碌,還沒找邱氏去看過。明天一早就要去草市了,不如直接帶去驗證。
想到這裡,盡管爬過山崖的兩條腿已經開始如回南天返潮一樣陣陣泛酸,但精神卻極度興奮,睡不着的結果就是穿着身内衣小褲悄悄起床,舉着蠟燭走到東屋的東南角,本來該放衣櫃的地方,現在還是塊空地。
向雲松說衣櫃做工複雜,要留到最後做,那時他手藝練熟了,做起來才不至于浪費木料,所以現在他們的行李和一大包繡品都放在向雲松已做好的案幾上。
衛甯兒悄悄解開那比行李還要大的一包繡品,仔細挑選。被面太大了,應該不好賣,就不帶了。枕套可以帶上一兩件,最好賣的應該就是帕子、香囊與荷包,還有包頭的布帕。
她在裡面挑挑揀揀,最終選了兩個枕套、五條帕子、三個香囊、三個荷包與兩條頭帕,另外還帶了三雙鞋面。
她把這些東西收拾起來放進一個小包袱裡。整理剩餘繡品的時候,忽然見到一個眼熟的東西,是那個繡着松鶴延年圖案的梅子青色荷包,内裡裝着裹着她發絲的平安結。
衛甯兒眼睛一陣發直,這個東西,有好幾年沒見到了,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摩挲,指間觸到那光滑的緞質面料,腦子裡電光石火地好像滑過什麼,正待思索,那邊傳來向雲松帶着睡意的不滿聲音,“衛甯兒你倒是不嫌累,這大晚上的不睡覺你明早還起得來去草市嗎?起不來咱倆明天繼續吃草!”
原來向雲松朝她那邊睡着,睡夢中伸手摟人發現被窩裡沒人,醒過來回頭發現她站在屋角,立刻不滿出聲,說得衛甯兒即刻放下東西跑回去睡覺。
的确也是很累了,躺下去的時候兩條腿跟面條似地沒力氣,還沒坐下就洩了力上身直往後撞去,向雲松伸手托了一把她的後腰才讓她安穩躺下來。
一夜好眠。
就是早上還是起得有點辛苦,門闆離地面近,起來的時候感覺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那叫一個酸,還發顫,最後還是向雲松托着她的後腰起來的。
向雲松照例去前院練功,衛甯兒把昨晚的剩飯下到鍋裡,加水燒開後,挖了幾塊吃剩的兔肉和山雞肉下鍋與米飯混在一起,再蓋上鍋蓋燒了一小會兒,一鍋雜肉泡飯就成了。
清蒸與紅燒的山雞肉和兔肉,等于四種肉,讓這鍋泡飯美味得不行。掀開鍋蓋時撲面而來一陣香味,衛甯兒閉着眼睛等暖暖的水汽撲在臉上,這個時候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她迅速又把鍋蓋蓋了回去。
跑去後院菜地邊看了看,果然,青菜苗們在地靈們努力轉換的黑土上跟比賽一樣,這一夜過去,又長了寸許,現在已經有七寸高了。
這可是她張羅的第一頓飯,衛甯兒想着,抱着冬至殺年豬一樣的心情,矬子裡面拔将軍,摘了四棵最大的青菜苗,洗幹淨了放在案闆上,橫向切成絲,打開鍋蓋灑進去,再蓋上。
她去碗櫥裡取了兩隻大碗,又備好鏟子和筷子,在心裡從一默數到十,然後打開鍋蓋,把泡飯盛出來。
嫩綠色的青菜絲拌在暗色的肉和白色的飯粒中,一看就特别好吃,衛甯兒想着當初三進的專廚向尹那手藝,不過也就是刀工細緻,加上食材豐富烘托出來的而已。而這些,慢慢來,有條件加熟練了,她也可以做到。
衛甯兒把飯端到桌上,喊了向雲松吃飯,又給他在竈間的臉盆架上備好洗臉水。
她自己趁着這時候先去梳頭,再備好出門的東西。
向雲松吃到泡飯裡的青菜絲時果然驚訝,“衛甯兒,你這就吃上了?”
衛甯兒笑看他,“味道怎樣?”
“自然是比草好吃多了,雖然也是草。”向雲松老實說着,“不過你是怎麼舍得把這麼小的菜苗都拿來吃的?”他是真有些不敢相信,就衛甯兒那個把菜當娃養的吝啬德性,不把菜養到老了隻能做鹹菜,不會舍得吃。
衛甯兒橫他一眼,“這有什麼舍不得的,種菜不就是用來吃的?”
說得向雲松跟她豎起大拇指,“總算開竅了,挺好。”
兩人迅速吃完,碗也沒洗就出了門。實在是草市開市早,再晚點去就又要趕不上了。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馬的重要性來了,夥計的腳程,足夠把他們耽誤的時間找回來。
溪口村處在兩溪一山的包圍之中,交通不便,人口又不多,故本村是沒有草市的。但七星溪以南和龍潭溪以北,村莊衆多,交通便利,兩邊規模和數量都差不多,相互之間卻隔着兩條溪和一個村,路程很不近,故而慢慢就各自有了一個草市,而不是像一般的鎮子隻有一個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