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銅答應了一聲就進去雜物間把一捆草拆開了放進馬槽裡,順便清理起了馬糞。
等他到後院門外的林地邊曬好馬糞回來,又曬好另半捆草,衛甯兒遞給他一杯水,又給了他一個洗過還帶着水珠的梨子。
林三銅看到梨子眼睛瞬時就點亮了,接過來狠狠咬了一口,又咬一口,才想起來他娘出門前教的,拿了吃的喝的要道謝,這才撓撓頭,含着滿口梨肉含糊道:“謝謝嫂嫂,梨很好吃。”
衛甯兒看他吃得汁水都從嘴角流出來的憨樣,也想不到說什麼,隻是笑着搖搖頭,把水也遞給他,“喝口水歇歇。”
井口邊兩隻烏眼雞伸長了脖子望過來,林一金十七歲大小夥一個,不好意思說什麼,十五歲的林二銀卻是直着眼睛,指着林三銅手裡的梨子開口,“嫂嫂,我和哥沒份的嗎?”
衛甯兒連忙把盆子舉起來,示意裡面還有。林二銀一聲歡呼,松開轉臂就蹿上前來拿。沒了他這邊的使力,加上對面林一金也走了神,橫梁上正在起吊的一筐泥在一頓之後嘩啦啦直往下墜。
然後就聽井底下向雲松“哎喲”一聲,接着是連珠炮一樣的罵娘聲。衛甯兒吓了一跳,趕緊收回盆子一指林二銀,“快回去!”
林二銀也吓了一跳,往回跑去幫着林一金重新扳動轉盤把泥筐吊起來。向雲松罵罵咧咧從井下爬上來,灰頭土臉一身的泥。
弄明白了林二銀為着吃梨玩忽職守之後,重重撂了他一個爆栗,接着惡狠狠一句,“扣工錢十文!”
林二銀頓時蔫頭耷腦沒了幹勁,本來說好的每天工錢二十到三十文,這一下就沒了十文,林三銅那臭小子倒是半天就把十五文賺到了,他這一天還有什麼花頭?
向雲松坐在井沿上拍拍身上的土,伸手就要從衛甯兒手中的盆裡拿梨吃。衛甯兒看他手太髒了,止住他,自己拿起個梨湊到他嘴邊。向雲松滿意地看着她,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大口,接着轉向蔫不拉幾的林二銀,“想要不扣工錢也可以。”
林二銀果然擡起頭來看向他,“二哥。”
“多幹活,将功補過。”
林二銀頓時又蔫了回去。
那邊林三銅吃着梨子神清氣爽,這會兒也跑過來湊熱鬧,“二哥,我今天的任務完成了,要是再幹活,還有工錢嗎?”
“當然有。割草和清理馬糞單獨另算,再幹别的活,酌情算工錢,多勞多得。”
林三銅一聲歡呼,把吃剩的梨子芯也給嚼吧了下去,也不嫌酸,“我午後也要來挖井,我還要掙工錢!”
他這麼一來,林二銀頓時感覺自己的做工機會和工錢都被他搶了,連忙表态,“二哥,我要多幹,我要補過!”
就連林一金也開口了,“沒輪到割草的,要是幹得多幹得快,有獎勵嗎?”
這話問得好,向雲松在衛甯兒手裡的梨子上又咬了一大口,“當然。”撇頭朝井下看看,又微微一笑,“比如下午誰要是下井替我把剩下的淤泥清了,另獎二十文。”
一天最多才三十文,清淤泥的獎勵倒有二十文,林一金于是也表态,“我下!”
另外兩隻烏眼雞也想分一杯羹,向雲松讓他們自己商量。三小子邊走回家吃午飯邊吵鬧着商量開了,倒是忘了還有梨子這一茬。
不過衛甯兒還是喊了聲“等等”,想把剩下兩個梨子給他們。林二銀沒聽見,顧自跟林一金磨着自己也要下井。林三銅得了剛才那個梨子的好,對衛甯兒的聲音變得敏感許多,回頭一看衛甯兒就知道她的意思,推了推身邊的林二銀,大聲喊,“大哥二哥,嫂嫂喊你們!”
那倆小子回頭,一個個都比衛甯兒要高出許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端着嫂子的範兒,舉起盆子,“自己拿。”
盆裡還剩兩個梨子,兩人一人拿了一個。林二銀急吼吼咬了一口,林一金捅着他的腰,“謝謝嫂嫂!”林二銀才跟着謝了一聲。兩人一轉身就又陷入到激烈的關于做工機會的争搶之中。
衛甯兒松了口氣,雖說這會兒兩個家夥的注意力已經全到工錢上,這個梨對他倆的做工熱情已經沒什麼作用,但她可不想欠他們什麼,也不想讓他們覺得她有不公的地方。
向雲松坐在井沿上不無調侃地,“你倒是很會做嫂嫂。”
衛甯兒臉一紅,避開眼神怕他看出她其實根本不會跟這種半大小子的弟弟或小叔子相處。
但向雲松瞄着她的神色不打算放過她,“小時候可沒見你對我這麼殷勤。”
衛甯兒臉一僵,這個家夥真是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即拿起盆子裡剩下那半個他咬過的梨,湊到他嘴邊,“快吃!”
“什麼口氣?”向雲松嘴擦着梨還要嘀咕,“你剛才是這麼跟他倆說話的?”但凡小時候衛甯兒能像今天對那仨小子那樣對他一次,他也不至于那麼多年裡一直就是管不住自己要跟她作對,說不定叫聲“姐姐”也不是沒得商量。偏生衛甯兒對着他就是金鐘罩鐵布衫加身,絕不露怯。
衛甯兒白他一眼,“你想我怎麼跟你說,要不要我喊你……”
向雲松連忙咬住那個梨,得了,弟弟或二叔,他哪個都不想被她喊。
他渾身淤臭,啃完了梨就嚷着要先去洗浴。衛甯兒已經做好午飯,湯甕裡水也夠熱,馬上把水從竈間提到東屋後間的浴房裡。
進去時眼前一花,就見向雲松已經赤條條地脫光了,晃晃蕩蕩往浴桶裡跨。衛甯兒别開眼神給他把水倒進桶裡。
向雲松事情來得個多,讓她幫忙看看腦袋上有沒有被泥筐砸出包,之後就順理成章地提出讓她幫忙給洗頭。
衛甯兒想着鍋裡的飯菜再不吃就要冷了,也就從了。找了個小凳坐在他身後給他用勺子把頭發澆濕了,塗上豬苓揉搓。向雲松騰出手來自己洗身上的泥。
衛甯兒邊揉搓邊跟他說話,對他借着一個梨子引發的血案把三小子的幹活勁頭吊起來多少還是佩服的。向雲松聽出她話裡頭難得的贊賞,自然得意,心裡也默默出現了一些不成形的設想,隻是八字連半撇都還沒有,也就不說了。
洗完浴吃過飯才想起來,房頂上的谷種忘記翻曬了,更重要的是,雞蛋曬了足足一個上午,也忘記翻動了。衛甯兒着起了急,這雞蛋不會是曬個半熟了吧,還能孵得出小雞來嗎?
兩人一起爬了上去,站在梯子上挨個摸着那十個雞蛋仔細觀察蛋清到底凝沒凝固。
向雲松見着衛甯兒一臉的惋惜在意,心裡頭慢慢生出了點類似于愧疚的感覺,早知道他就不信口開河了。
“要不明天還是去買幾隻母雞來生蛋吧,别圖這茬了。就算孵出來等到它們大了會生蛋,也不知到猴年馬月了。萬一要是孵出公雞來,更是連蛋都不會生,白養了。”
“不行。既然孵了,就一定要孵出來。”衛甯兒一臉堅決,“孵出公雞來就留着司辰,或者殺了吃肉,怎麼都不會白養。”
“……”向雲松無話可說,都怪他在衛甯兒面前老愛激情發揮,這下好了,衛甯兒又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