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柏的聲音裡滿是喜悅,回頭望一眼,他那張圓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出了棱角,青青的唇邊挂着微笑,顯見對講述的這些事情有多高興。
向雲松感慨着,這才注意到,向雲柏說到向老夫人稱呼的是“祖母”,而不是過去的“伯祖母”。這讓他的心也從之前的煩躁裡擺脫出來,向後拍拍向雲柏的手,“祖母很喜歡你。”
向雲柏更加高興,謙虛了幾句,兩人又聊了會子,向雲松就起身出了浴桶。他跟向雲柏光屁股一起長大,都是男的也沒想到要避諱什麼,故而仍是一邊聊天一邊擦着身上的水,向雲柏給他遞過衣裳待他穿用。
但沒想到,這個時候衛甯兒端着個碗進來了。
“煮了紅糖水,姜不多了,做菜要用。”她說着,跨過門檻的時候注意着手上的動靜,不讓糖水灑出來,也就沒提前見到向雲柏站在屋内。
向雲松乍然之間也沒反應過來。沒姜湯,但有紅糖水,也算扯平,但紅糖水好像是生了娃的女人喝的,他上次在縣城婦兒醫館問大夫時聽說過。
他這邊一發愣,也就沒預見某種詭異場面的出現。于是,當拿着他衣裳的向雲柏聽到腳步聲回頭的時候,正看到衛甯兒端着糖水也擡起頭來。
衛甯兒與他倆兩兩四目相對,本來沒什麼不對,但問題是向雲松全身光裸。光裸也就算了她不是沒面對過,但問題是向雲柏也在場。
意識到這個詭異場景時衛甯兒腦子都停止了,一時間腦海裡警鈴大作,卻不知道哪裡不對,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而對面向雲柏并沒有多想,笑着動了動嘴還正想招呼她一聲。
持續的詭異之中向雲松最先反應過來,劈手奪過向雲柏手裡他的衣裳向下擋住關鍵部位,然後毫不留情一腳将他向東屋前門踢了過去,“出去!”
向雲柏慘叫一聲“哥你幹什麼”,踉跄着差點撞到靠牆放着的床架,聽到向雲松帶着急躁的“我穿衣裳,你說我幹什麼”,才急急忙忙從前門出去了。
出門後轉到堂屋裡,向雲柏摸着自己屁股上的濕腳印還反應不過來,他哥跟他光屁股一起長大,他倆從來都當着彼此的面換衣裳不回避,而且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就害起了羞?
他出去後,向雲松才吐出口氣,放下擋在關鍵點上的衣裳來,開始往自己身上套。
這下子晃晃蕩蕩地也不怕衛甯兒看了。衛甯兒看他這瞬間緩和下來的樣子,猛然明白剛才是經曆了前所未有的尴尬了。
她愣愣地回過身,去了竈間。出去後卻仍是一頭懵,知道尴尬卻也不知道究竟尴尬在哪。
向雲松在裡屋飛速穿好衣裳,又去前門外把正疑惑的向雲柏叫了回來,與他一起裝床。
向雲柏看他這會兒神色自如,才把之前的疑惑放下。兩人把包裹床架的舊棉被拆開,找來木工工具,開始動手。
這床是從縣城著名木作譚家鋪子訂的,譚家鋪排了專門的木工上門安裝。自行拆開還好,重新安裝就得有幾分金剛鑽的本事才得行。得虧向雲松練了這許久的木工,手裡有了幾分技藝,正好派上用場。
安裝完成後,兩扇門闆被擡了出去,暫靠到西屋牆山。向雲松挂上紗帳,又把帳鈎系好。那個燕雀銜枝的銅燈架,跟原來在向家莊一樣,就讓它立在南側的床尾。
晚飯時衛甯兒特意多做了幾個菜。布上桌之後,向雲柏連連贊歎她的廚藝,連着炫了兩大碗飯,看得向雲松心驚,顯見這一路把床運來是出了大力了。
他和衛甯兒在向雲柏面前默契地維持着和諧的相處,衛甯兒溫柔順從,端茶遞水,簡直把在表弟們面前損了他的面子都給他在堂弟面前補了回來,讓向雲松都疑心這茬是不是已經過去了,之前隻是他的錯覺,小人之心地以為她還記着吵架之仇。
晚飯後衛甯兒收拾了碗筷,找出被褥枕頭,給向雲柏在西屋某扇門闆上鋪好,又找出一些洗漱用具給他用。
向雲柏這次除了給他們運來床和其它一些東西之外,也是來幫剛開始務農的向雲松翻地耘田伺弄秧苗,把那八畝水田置備好,且得呆幾天。
把闆車上的兩盆花放下來,解開兩匹馬跟夥計一起擠到雜貨間喂上草料後,向雲松跟向雲柏坐下來商議明後天的農事安排。
衛甯兒回到東屋洗漱之後,找出雙人的褥子鋪在新裝好的大床上,放好從門闆上撤下來的兩個枕頭和紅綠兩床絲被。
銅燈架上的燭火亮起時,滿室暖黃,讓人想起婚後那段時間裡在這個床前床後床上床下的各種故事。
衛甯兒站在腳踏上,望着搖曳燈火下的兩個枕頭開始出神。
向雲松進屋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他頭腦裡一陣熱,關于床的期待與承諾,實在太多太多了。
而實際上,兩個人走到現在,很多事情不用解釋不用論證甚至不用語言。何況,那早就已經是箭在弦上,必須完成的事了。
他輕咳一聲,向着床前那人走過去。他已經決定,直接上手把事辦了,有什麼要說的話,要解的結,都等到事兒辦完之後再說。說不定那些亂七八糟的閑氣,不知道怎麼吵起來的架,就是因為大事未定才冒出來的。
衛甯兒聽到那聲輕咳時,心裡升起一股緊張,不知道自己這樣站在腳踏前看着兩個枕頭的樣子在男人眼裡會是什麼印象。好像太直白了,跟在暗示沒兩樣。
可轉念一想卻覺得,别說暗示,就是明示又怎樣?她已經受夠了向雲松不吭一聲說走就走,讓她對孩子的事患得患失。無論如何,她必須要到孩子之後再談别的。
想到這裡也就把腳步站定在腳踏上,不再挪窩。
直到聽到身後傳來踩上腳踏的一聲響,後背隔着衣料好像直接被男人的體溫熏蒸到,才有另一些東西迅速在胸口升起。
她悄悄攥住自己的衣襟,亂起來的腦子跟快起來的心跳緊密配合,讓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緊張還是在期待。
眼前人纖瘦的身體上裹着件房裡穿的薄衫,原本包起來的發髻已經散下來,隻頭頂還插着那根木簪,挽着個松垮的髻子。向雲松伸出右手,想把人直接攬進懷裡,臨了又覺得還是把人轉過來的好,他想看到她的神情。
于是右手改攬為握,握住衛甯兒的右手臂。
衛甯兒感受到他的力道,開始糾結,手臂上受到的力到多大程度,她才轉身。
好像人總是善變的,明明之前都那麼清晰認定目标——果斷求子了,但這個時候卻自動轉移到求子的姿态上來。她仰起頭,視線落在床欄上雕刻的孩童嬉戲頑皮的臉上,在心裡歎息。
兩人一個慢慢使着手上的力,一個細細感受臂上的力,就在這個時候,前門外傳來向雲柏的聲音,“哥,你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