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清淨沒兩息,金木二人就又進了門,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站在門口對着向雲松欲言又止。
向雲松不耐煩,“有屁快放,有屎快拉!”
林一金上前一步,挺胸擡頭,聲音洪亮,“二哥,我想學武。”
他身後林有木也上前一步,端肅神情,清清嗓子,向雲松趕在他開口前搶道:“你呢,也學武?”
林有木一頓,随即朗聲作答,“是,有木也想學武,請二哥收我為徒。”
向雲松心道這可奇了,這兩個小子放着好好的農戶不做,居然想做武夫? “說,為什麼要學武?”
兩人都不說話,半晌相互看一眼,林有木挺胸正色道:“學了武就有本事有力氣,不會被人說百無一用。”
林一金瞟了他一眼,不慌不忙,“我學武,是為了護住想護住的人。”
向雲松眼皮一跳,這小子明顯話裡有話。
旁邊林有木有些不甘心地看他一眼,張張嘴正要補充,向雲松把刻刀扔在桌上,“學武有什麼好的?說不定在你想護住的人眼裡,就是個上蹿下跳的大馬猴。”
這話一出,林有木果然嘴唇動了幾下就沒有了下文,林一金卻是眼皮一掀,“大馬猴就大馬猴,有本事就成,管她怎麼看呢。”
向雲松沖他走了兩步,目光炯炯,“你倒是看得開。”
林一金眼神一點都沒退卻,“男人總不能跟女人計較。再說像二哥這樣,不光有武功,在家裡也是說一不二,讓嫂嫂言聽計從,哪個男人不想效仿?”
向雲松沒想到他能這麼說,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無法反駁。瞪了他半晌,最終喉嚨裡咕咚出一句,“不收徒,就指點幾下拳腳,學成什麼樣自己看着辦。”
采茶終歸是一群女人一起做事,沒有男人的好勝心,卻有男人沒有的争搶欲。關于采茶要點和做茶标準,茶姑們聊着聊着都能起争執,誰都想在衛甯兒面前顯示一下自己的說法有多對。
一個時辰下來,衛甯兒依然被吵得頭疼。更頭疼的是,花未眠因為第一茬制茶沒比過别的茶姑,這會兒憋着一口氣,與别的茶姑争論鬥嘴得很厲害,動辄要掏針紮人的做派。
好不容易,熬到一個時辰結束,衆人挎着滿茶簍茶芽回家,衛甯兒隻摘了半茶簍,心神俱疲。
向雲荷路上又跟她磨晚上就要住到西院去,衛甯兒也不挽留她了,橫豎被褥已經翻好,放到她的新床上,一應用品也都搬過去了,幹脆點了頭。
向雲荷高興起來,拎着自己的茶簍子蹦跳着跑得飛快,“謝謝嫂嫂!”衛甯兒感慨,向雲荷,總算是活上道了。
隻不過,聽到前邊楊氏和邱氏拉的家常時還是淡淡無語。楊氏說,“也不知咱家林有木中了什麼邪,這些天天天在田裡找蛐蛐蚱蜢,說是給雞娘吃。”
“喲,這可是好事,有木這孩子腦子靈光,一接地氣就更懂事,嫂子你可有福了。”
“話是這麼說,可咱家的雞娘不見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給黃鼠狼拖走了……有木這天天捉蛐蛐蚱蜢也不知道給哪隻雞娘吃哩……”
“啊,你家雞娘也不見了?我說我家的雞娘怎麼也找不見了,莫不是咱們村子裡進黃鼠狼了……”
想到晚間向雲松就要回來與她同床共枕,衛甯兒生出了無措。沒想到之前一直盼望的事情,現在反倒無所适從了。
回到祖屋,遠遠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大嗓門,正“少爺”長 “少爺”說道着,中間夾雜着林家幾個小子的說話聲。
衛甯兒緊走幾步,才到門口,就見一個穿着身短襖布褲的十七八歲少女轉過身來,一愣之後,是一聲驚喜的“少夫人”。
淘春!
淘春像從前那樣炮彈似地炸過來,攙着衛甯兒的手少夫人長少夫人短地不住打量,“少夫人,你黑了,也壯實了,更開朗了。淘春我都……不敢認了……”
她眼圈紅了,大半年的分别好像隔了兩輩子。衛甯兒放下茶簍,微笑地看着她,之後擡手給她擦去臉上的淚,“這裡沒有少夫人,隻有衛甯兒,要是不嫌棄,就喊我‘甯兒姐’吧。”
淘春扁着嘴說不出話來,眼睛裡感動為難羞愧并存。向雲松站在門口咳嗽一聲,對着淘春說了句,“早跟你說了,你甯兒姐不會讓你喊少夫人的,你也别把‘少爺’挂嘴上了。”
這話雖是随口一說,但無意間有種巧妙的親密,衛甯兒望了他一眼,向雲松也正看過來,多日來總有些緊張别扭的氣氛随之一松。
淘春重重抹了把眼淚,“好,二哥!”
一聲“二哥”,一聲“甯兒姐”,甭管登不登對,反正順心順氣。
淘春就此留了下來,自然地跟衛甯兒一隊,一起做茶。她原先在向家莊時就跟衛甯兒一起對着那套向行福派人置辦的制茶工具學過,這會兒在外面吃了大半年的苦,又回到熟悉的人身邊,對做茶就更是上心。
從她口中,衛甯兒知道了原來向雲松早就在縣城酒樓見過她和向南,也明白了向雲松早先說的在縣城招收的有制茶經驗的茶姑就是她。
淘春又說起之前的經曆,當初出了向家莊之後回了越州老家,結果發現家鄉糟了瘟疫,父親已死,母親和小妹苟延殘喘,兩個弟弟艱難操持着家裡的幾畝薄田,已經快要揭不開鍋了。
淘春的錢全扔進了這個無底洞一樣的家裡,連個水花都沒見。給母親妹妹治完病,還完欠錢,她就隻能再次出來做工賺錢。在縣城街頭意外地遇到向南,兩個人結伴去找工,也相互監督不入奴籍,就是為了留着自由身,以期有朝一日回到向家來。
上次在賀仙樓見過向雲松之後,兩人就更是燃起希望,奈何賀仙樓的掌櫃利欲熏心,一次次想把他倆賣給人牙子。又一次逃脫之後,賀老财開始刁難陷害他們,向南家裡實在缺錢,私藏了十文客人的賞錢這點事,被賀老财抓住打了一頓趕出了賀仙樓。
淘春去送他,給他塞了些錢讓他買藥治傷,向南一瘸一拐地走了。後來淘春在賀仙樓再次碰上向雲松,向雲松讓她等到向南一起來溪口村找他們。淘春等了将近二十天都沒有等到,身上錢用得差不多了,也怕向雲松他們着急,才留下口信給同住的人,自己一人先來了溪口村。
衛甯兒憐惜她在外過得艱難,淘春卻笑着說能回到少夫人身邊,怎麼艱難都值得。現在能幫着少爺少夫人刺繡做差,做事賺錢,更是渾身是勁。
淘春做事利落果斷,人頭熟悉還會來事。衛甯兒看了她做完的茶餅就想到向雲松之前所說的管事人,淘春不能更合适。
借着之前跟向雲松因為一句“甯兒姐”的無形親近,衛甯兒這些天來首次登門去了向雲松的東側屋,與他求證是否把淘春擡成茶莊的管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