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日過去,皇太子要抓鬼的消息便在上京城中傳開了。
這天晴光初照,莊相善剛到弘文館,班紹的書童便過來向她遞話道:“莊女郎,殿下口谕,今夜捉鬼,請您放課後在弘文館留一留。”
莊相善又驚又喜地答應下來,一旁有個耳尖的同窗聽到這話,馬上就嚷嚷開了:“莊九娘,太子殿下捉鬼,也有你的份兒麼?”
弘文館裡的少年郎們對捉鬼一事不可謂不好奇,然而無論有多想知道内中詳情,也無一人敢去叨擾班紹,現在聽說莊相善也會去,立馬一擁而上圍聚在她跟前。
莊相善面露自得之色,又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不錯,近來因為鬧鬼一事京中人心惶惶,家宅不甯。太子殿下深仁厚澤,不忍見鬼神之說禍亂上京,又得知我武藝高強,便邀我一同捉鬼。事成之後,大家便都不用再為此事憂心了。”
“那計劃是什麼?”“今夜就能捉到鬼嗎?要怎麼捉?”
莊相善正想照實說自己也不知具體怎樣實施,忽然想起什麼,轉了轉眼睛:“此等絕密,如何能全無忌憚地宣之于口。若是走漏消息,誰擔當得起?”
問話的人一縮脖頸,讪讪笑道:“我們不問就是了。”
班純不知何時擠到了離莊相善最近的位置,碰上她已經回答過的問題,就不厭其煩地重複給後來人聽,滿臉與有榮焉的表情。
适逢夫子走了進來,衆人戀戀不舍地各自歸位,莊相善亦攤開書本,收了心思。
耳邊沒了亂哄哄的人聲,她這才有時間靜下心來思索道:班紹會用什麼法子來捉鬼?世上真的沒有鬼嗎?即便是人扮的,萬一他身上有些什麼道法妖術該怎麼應對?
自己當真能做到臨陣不怯嗎?
思及最後一個問題,她用力地搖搖頭:箭在弦上,現在想這些也不頂用了,幹脆想想前不久才體悟出的那套劍法招式吧。
莊相善原以為今天的課程會更難熬些,誰知腦子裡連一遍劍術都沒過完,便已經放課了。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桌案前就又站滿了人。
莊相善原本還想和他們閑話一會的,不過站起身抻展身子的功夫,一晃眼便看見了外面立着的班紹。
周遭人聲嘈雜,班紹隻朝她擡了擡下巴。
莊相善迅速抱起書,急吼吼地向衆人搪塞道:“讓一讓讓一讓,大家都回去等着我們的好消息啊。”
班純也在外面盡職盡責地高聲幫她開道:“都讓一讓,皇兄和阿善要出發了。”
班紹單往那一站,就天然環繞着一種拒人以千裡之外的氣場,桃李殿裡出來的人朝他一禮,便都默契地繞開他走,因此他身旁站着的鄭遊宵就格外顯眼。
班純心中警鐘大作,看看身旁對此毫無察覺的莊相善,默歎一口氣,快步跟了上去。
人既少了,鄭遊宵對班紹的稱呼也大膽了許多:“聽聞今夜,表哥就要捉鬼了?”
班紹眼睫一晃,面頰上的神情有些淡了:“姑且一試罷了,能否成功還未可知。”
鄭遊宵赧然笑道:“表哥英明神武,拿住一個裝神弄鬼之人有什麼難的,此行定然順利。”
班紹連一絲動容也無,隻分付她一眼道:“多謝。”
鄭遊宵柔柔輕笑,撒嬌似的嗔怪了一句:“表哥此話就生分了。”
班紹半垂下眼皮,不再接話,于是鄭遊宵将目标換成向她們走過來的莊相善,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直把人看得發毛了才微微一笑。
“聽說莊九也要跟着去?”
莊相善徑自走到班紹對面,把手裡的書塞給他身後跟着的書童,歪頭朝着鄭遊宵笑了笑:“是啊。”
班紹氣定神閑地側過身子,與莊相善和她後面的班純一字排開,此舉正好把鄭遊宵一個人推到了對面。
鄭遊宵眼底的笑意不由得淡了許多:“此是正事而非兒戲,你一同去的話,免不了還要讓殿下分心照看你。”
莊相善悠悠然地笑了:“那是你沒見過我的輕功,招架不住我就跑,鄭七娘不必為我擔心。”
鄭遊宵表情複雜,說不清是嘲弄還是别的什麼:“瞧我這腦子,明明上次姑母才告誡過我各人與各人秉性操守不同的,這會兒竟又忘了你隻愛舞刀弄槍。”
鄭遊宵口中的姑母就是鄭皇後,班紹的生母。可任誰都知道鄭皇後特别喜歡莊相善,回回召她進宮伴駕的時候,都會對她武功又精進了多加贊譽。
莊相善不以為然地想:遇上不曾習武的鄭遊宵,鄭皇後當然隻能以寬慰的口吻說話了。
鄭遊宵往前斜着走了一步,正好插在班紹和莊相善中間,她笑吟吟地擡起手,在莊相善的胳膊上輕輕一握,言辭鑿鑿:“莊九娘,你行事容易沖動,定要小心些。”
莊相善左臂不自在地動了動,生硬地“嗯”了一聲。
班紹不帶任何情緒地睨了鄭遊宵一眼,轉身叫道:“莊九,走了。”
班純搭着莊相善的手囑咐了兩句話,又踮起腳對着他們走遠的背影揮手,側眼看向身旁的紅衣女郎時,眼神便冷了下來。
鄭遊宵似乎察覺到什麼,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搶先對她行了個禮:“珍惜公主,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隻剩班純怔在了原地。
鄭遊宵大抵是心悅皇兄的吧?但為何又與那些見不得心愛男子身邊還有其他女子的女郎不同呢?她對莊相善似乎并無惡意,貌似也在努力拉近二人的距離。
可每次聽她說完話,心底或多或少的總有些不痛快。
莊相善甚少理會這樣的暗流湧動,也不喜在背後議論别人,班純涉世不深,她一個人是想不明白的,此時也隻能看着那個背影嘟哝一句:“真是不明白鄭七心裡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