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日炎炎,葉飄滿檐晴方好,莊相善站在樹下,繪聲繪色地給衆人講述當晚捉鬼的經過,與說書先生就差一塊驚堂木了。
“好厲害,真給女郎長臉。”“這樣大膽而又周全的布置,換誰去也是一樣的結果。”“我家中見到的是真鬼,騰空十丈起,人的輕功能有這境界?”
鄭遊宵沒想到她真有本事讓裝神弄鬼的賊人伏誅,即便心中怏怏不樂,還是掩蓋下去,露一點笑道:“看吧,我就說了莊九一定行的。”
班純跟她一直不對付,明知故問道:“鄭七娘,你說起話怎麼有氣無力的,好像大不情願?”
“珍惜公主說笑了。”鄭遊宵短促地笑了一聲:“酷暑難耐,我又不似莊九生氣勃勃,才顯得我提不起什麼精神。”
誇贊不屑懷疑兼有,亭亭廣玉蘭如蓋,蔭蔽衆生相。
這幫人心思簡單得寫在了臉上,根本不需要花心思去揣摩,班紹為圖清淨,在另一樹蒼郁下憑風獨立。
“殿下是在等我嗎?”
周鏡水不聲不響地走到他身旁,班紹迅速調整了自己臉上的表情,微低眉睫道:“莊九說有件至關重要的事,非要本王等着她。”
周鏡水抱臂站定,欣然笑道:“莊九現在可是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人物,一時半會怕是不能脫身。既然殿下得空,那我便想問問殿下了。”
班紹這才側眼看了看他,周鏡水眼下一圈淡淡烏青,神色恹恹,顯然是沒怎麼休息好。
“殿下和我為了策劃這抓鬼的計劃熬了兩個日夜,怎麼到最後,這功勞卻都歸給了莊九一個人?”
班紹默了一刻,神情從容地問他:“莫非你在意這些虛名?”
周鏡水站直身子,稍稍正色:“自然不是。我隻是覺得,如此一來,莊九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可想必殿下也不願她攪進朝堂政局裡吧。”
班紹不答,自唇角劃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弧。
周鏡水看得出班紹還沒有不高興,索性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
“殿下,我們本就該按兵不動的,你看這倉促之下行事也是徒勞無功,沒抓住活的,還跑了一個。直到現在,我們仍不知魯王謀劃鬧鬼究竟為何,日後要防範起來隻怕是更加困難。此番實在是打草驚蛇,得不償失啊。”
班紹沒有如他預想中的那樣動怒,反而勾起一個輕慢的笑:“自從本王知道這件事是因魯王而起之後,便覺得什麼都不足為懼了。”
周鏡水一時語塞,但也不敢怠慢,改口附和道:“魯王自是不比殿下。”
班紹姿态端方,撫慰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且寬心吧。”
他向周鏡水投去一個勢在必得的眼神,同時慢吞吞地道出自己的心思:“莊九想當大俠,這又不是什麼大事,本王當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周鏡水一時語塞,倍感無奈地搖了搖頭: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莊九任性慣了,連帶着殿下碰上她的時候,也變成肆意妄為的性子了。
見前面人群讓出了一條道,班紹加快了語速:“好了,此事已經塵埃落定,再提之前也隻是掃興,便不要再糾結了。”
難得聽班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周鏡水見好就收,對着走過來的莊相善嬉皮笑臉地打趣道:“喲,這不是捉鬼大俠嗎?”
莊相善不假思索地垂首一笑:“不錯,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不懼人鬼作祟,還上京太平的捉鬼大俠——莊九。”
周鏡水忍了又忍才沒翻白眼:“瞧你那德性,一點不知收斂。”
班紹還沒說一句話就又聽了兩句拌嘴,有些心煩意亂地打斷道:“莊九,究竟有什麼重要至極的事要對本王說?”
莊相善先找了個借口把班純打發走,才神秘兮兮地對他道:“我想請殿下一同去金谷樓喝酒,算作答謝。”
“金谷樓?”班紹冷眼看着她,緩緩開口:“捉鬼之後,你膽量倒是見長。從前尚且知道背着人,現在居然都敢明目張膽地拉本王下水了?”
莊相善“哎”了一聲:“殿下想到哪裡去了?金谷樓是正經地界,不幹不淨的事一件都沒有。家中不讓我去,是怕我的醉酒之态被人撞見。”
她反手一指:“不信你問周十一。”周鏡水慌忙用力把她的手按了下去。
班紹劍眉一挑,斜眼尋釁道:“既然如此,本王可要向莊公求證了。”
莊相善故作懵懂無知,微微笑着看他:“殿下忘了?就在我們捉鬼前一日,我阿爹恰好領了一件差事動身離京了,他現在應該還沒到代州呢。”
班紹嗤之以鼻:“你倒是算得清楚。”
莊相善小意溫柔地眨巴眨巴眼,溫聲細語道:“不單是為了捉到鬼的頭功,也為了昨晚在臣屬面前頂撞殿下的事情,我還想給殿下賠個罪。”
班紹平靜無波的面色激起了幾分糾結,默然半晌方道:“尋歡作樂之地,本王去了成何體統?”
見他有所松口,莊相善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道:“殿下勿慮,我已經安排人備好了三樓雅間的位子,必定不會讓什麼閑雜人等看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