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雲重上天幕,微風涉水而來,驅散餘下不多的暑氣。
小校場裡,班紹站在起點位置,全神貫注地抻弓引箭,周遭圍滿了侍從卻寂無人聲,隻有接連不斷的箭矢破空聲。
不知過去了多久,箭靶上早已經插滿了箭矢,反觀場地上倒是相當幹淨,連一支脫靶的箭也找不到。
莊相善趕到的時候,正好瞧見班紹從箭筒裡抽出最後一支箭,拉滿弓弦,箭矢有如霹靂火一般疾速飛出,直插靶心。
旁觀的人中以班純為首率先鼓掌叫好:“精彩!皇兄箭法實在高超,怕是當今天下也無出其右者。”
裴必徽忍不住抗議道:“不公平,怎麼誇我說來說去就是厲害兩個字。”
班純毫不留力地撞了撞他,班紹夷然自若地垂下眼,接過侍從遞來的濕帕子擦了擦手,但笑不語。
莊相善一邊拊掌一邊走近,落落大方地以一雙笑目迎上衆人看過來的目光。
“殿下果然厲害,不過一會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班紹睨了她一眼,輕慢地哂笑道:“知道的是你飲酒誤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不戰而潰了。”
裴必徽也在一旁幸災樂禍道:“莊九,若你在軍營裡,這會兒可就是逃兵了。”
莊相善歪了歪頭看他,疑惑地問道:“裴六,你居然比我早到了?不應該啊,昨晚你明明沒比我少喝。”
裴必徽雙目如炬,話音也很認真:“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忘了我已在軍中曆練一年了嗎?若敵軍壓境,難道你也跟他說我吃醉了酒,改日再戰嗎?”
不知為何,莊相善隐隐覺得他的神情有些苦澀,正在開口想問的時候,班紹先一步出聲提醒道:“别愣着了,你快熟悉熟悉吧。今時不同往日,依本王看,裴六的箭術大有長進。”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裡,被射成刺猬似的箭靶已經被清理幹淨了,還又增加了兩個新的供莊相善使用。
莊相善按捺住好奇,接過弓箭後對着裴必徽身旁的班純笑了笑,集中精力振作精神,拉開了弓弦。
她瞄準靶心,松手射出了第一支箭,而飛出的箭隻是堪堪插在箭靶邊緣,險些就要脫靶了。
見狀,班紹不由得輕輕皺了皺眉頭,側眼一瞥,莊相善臉上的表情果然如預想之中的那樣不好看。
不過她沒有耽擱太久,迅速又拈起了第二支箭搭到弓弦上,屏氣凝神後發出,然而這一次也隻比第一次好了一點,距離靶心還是很遠。
莊相善有些惱了,把弓弦舉到眼前,又用手指去撥弄幾下弓弦,很是摸不着頭腦地自言自語:“我明明看着靶心射的,真是奇了怪了。”
班紹又射中一箭,神色淡淡地揶揄道:“飲酒本就誤事,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了。”
“就算多飲了幾杯,應當也不至于偏成這樣。”莊相善用力搖了搖頭,倔強地咬牙道:“再來。”
站到她身旁來的班純也緊張地握緊了雙拳,給她鼓勁道:“阿善,阿善……”
莊相善抿嘴一笑,就在她側身拿箭的時候,班紹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背後,伸手握住了她持弓的左手。
莊相善心下一驚,下意識地擡頭看人,在他身上特有的熏香味道裡怔忡了半天,方才找回聲音問道:“殿下,你要做什麼?”
“射箭。”班紹默了一息,沉而緩的嗓音聽起來竟無端有些勾人:“本王和你一起,不要急躁,慢慢來。”
莊相善定了定心神,從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移開了視線,将注意力悉數集中在箭靶上。
班紹将弓擡起了一點,調整好角度帶着她拉弦,二人合力射出一箭,箭矢破空飛出,正中靶心,莊相善喜不自勝,歡呼了一聲。
班紹盯着她的眉心,極為克制地勾了勾唇,而後又鎮定地走回了自己位置。
班純目睹了全程,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
莊相善顧不上留心他們的反應,隻一心投入射箭中去,剛剛中靶之後她便信心大增,後面更是漸入佳境,一連數箭穿空而出都正中紅心。
她扭頭看向班紹,聲調裡難掩興奮:“殿下看到了嗎?”
豔陽斜照,班紹身上灑滿了金澄色的碎光,低眉看過來的同時還輕輕笑了一聲:“看到了。”
莊相善一時間看呆了,好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你這麼看着本王做什麼?繼續。”
莊相善像做錯事被抓包一樣慌忙别開了腦袋,班紹的唇畔則勾起了一彎旁人難以察覺的笑弧。
裴必徽探頭過來問道:“找到手感了?那我們就從現在開始計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