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入夜,突如其來一場傾盆暴雨,花枝搖落順水飄零,随後是一夜淅瀝不停的小雨,吵得莊相善一夜無夢,第二天天剛亮就起了。
上過薄妝,莊相善推窗望去,雨落無聲,但依舊如天蠶絲一般延伸到了天邊也沒有斷絕,她看見院裡那些向來繁茂的花叢草樹都被雨打風吹落了,心裡難免有些可惜。
昨夜與班紹争吵的場景亦在此時浮上心頭,莊相善禁不住倚在窗前出了神。
過了沒一會兒,一襲玉色衣衫映入眼簾。
裴必徽精神抖擻地走進院中,他沒有撐傘,剛剛擡起手要打招呼的時候,房内的莊相善面無表情地關上了窗戶。
她剛走回書案前還沒坐下,卧房門便被推開了,莊相善頭也不擡地趕人道:“登徒子,這可是閨房,還不趕緊出去?”
裴必徽大大咧咧地走到她面前,随手拿起一支毫筆把玩着,戲谑道:“以前又不是沒進來過,沒見你像今天這般矯情。”
莊相善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我見了你,心裡尤為不舒坦。”
裴必徽頓了一息,低頭問道:“昨兒不是還好好的,我哪裡得罪你了?”
莊相善面頰通紅,也不好意思直說,索性惡狠狠地瞪了瞪人道:“你在殿下面前胡說了什麼,你自己最清楚。”
裴必徽看着面頰通紅的莊相善,依舊是一臉迷茫:“我不過是把你想說卻又不能直說的話告訴殿下罷了,這何錯之有啊?”
莊相善暗自在心中罵了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道:“直到現在你依舊會錯了意,我真不知該怎麼說你好了。”
裴必徽轉了轉眼睛,問道:“我會錯了意?莫非你不希望早日跟殿下把話說清楚?”
“你!”莊相善連解釋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撐着腦袋,無限怅惘地說道:“總之,倘若我離京的盤算因你受阻,你就是天字頭一号罪人。”
裴必徽琢磨了一會也沒想明白其中因果關系,幹脆撓撓頭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那現在我就請你吃朝食吧,就當賠罪了。”
莊相善提起筆,不耐煩地擺擺手道:“不去不去,我得溫習功課準備結業考試,你也别老是在外面閑逛了,回去抓緊看書吧。”
裴必徽一手抵在桌案上,另一手去搶過她手裡的筆,滿面春風地笑着看她:“差這一頓早飯的時間嗎?先吃飽了再說。”
說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兩支筆扔在桌案上,拽起莊相善就向門外走去,一邊回想着從前,一邊興沖沖地說道:“離京一年,也不知之前常去的那家朝食店還在不在開。”
臨近夏末的雨落在身上涼絲絲的,兩人來到一家早餐店前,看見門口站着的店家的時候,興奮了一路的裴必徽臉上或多或少有些失落,向莊相善低聲嘀咕道:“換人了。”
莊相善沒什麼心情,便敷衍道:“朝食而已,味道都差不到哪兒去。”
店老闆臉上挂着谄媚的笑,又殷勤地招呼他們入座,兩人各自要了一碗鳝面,又要了幾樣豆腐和幾碟開胃鹹菜,他便麻利地轉身去準備了。
裴必徽安箸的時候,莊相善托着下巴問他:“裴六,結業考試過後,你要做什麼?”
裴必徽沒停手上的動作,不假思索地答道:“興許是再去軍營曆練幾年吧,你呢?”
莊相善喝了口熱茶,慢吞吞地說:“結業考試後不久我就要及笄了,生辰宴一過,我就要去闖蕩江湖,過快意恩仇的日子了。”
裴必徽張了張嘴巴,似乎還是想勸勸她,但被已經洞悉他心思的莊相善斜了一眼後就把話咽下了。
又思忖片刻,裴必徽開口道:“莊九,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去試試也無妨,再不濟回來就是了,也沒有人會笑話你。”
莊相善對他竟然會支持自己感到十分意外,也動容不已,默了一息方道:“裴六,難得聽你說一回人話。”
裴必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這話可不能傳到殿下耳朵裡,他不會罰你,卻指不定要怎麼收拾我撒氣。”
莊相善搖搖頭,頗有些無奈的意味在其中。
聞着溫熱的食物香味坐了一會,莊相善肚裡的饞蟲早就被勾出來了,不經意地一回頭,正好看見旁邊那桌比自己遲來的客人竟已經吃起來了。
她蹙眉揚聲叫道:“店家,店家。”
裴必徽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立刻就反應過來莊相善為何突然發作了,也跟着高聲喊了起來:“店家呢?店家何在?”
“來了來了。”店老闆急吼吼地端着托盤走過來,一邊将鹹菜放到桌上,一邊陪着笑臉道:“二位貴客久等了,這會正是忙時,請您二位多擔待。”
莊相善一看等了這麼久端上來的還隻是鹹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先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旁邊那桌客人。
“店家,為何明明是我們先來的,你卻給他們先做?”
店老闆連忙站到她手指着的方向,遮住被她指着的那桌客人的視線才開口:“女郎别急,我現在立馬去做您二位的,至多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莊相善這下才真惱了,一字一頓地問:“我是說,為什麼先給後來的人做?”
不等店家再回答,旁邊的人已經重重一摔筷箸站了起來。
“你們先來又怎樣?爺想吃,你就得給我乖乖等着,等不了就滾到别處去,這就是爺的規矩。”
店老闆沖莊相善露出個抱歉的笑容,立馬走到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面前彎下腰賠罪:“五爺,這二位是今天頭一回來的新食客,不懂您的規矩,您别見怪,這一大清早的,别動氣别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