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完錢蘊玮退出系統，方士謙一看右下角時間，竟已敲過零點。方士謙拍着腦袋連聲說不妙，咋還帶壞小孩了呢，急忙關了電腦領着錢蘊玮出了大樓。

雖然微草附近治安并不壞，但方士謙還是照例将錢蘊玮送到了女生寝室樓下。

一路上錢蘊玮幾度張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直到他們抵達寝室門口，錢蘊玮才橫下心來開口問道：“師父，您今天是哪裡不舒服呀？”

方士謙愣了愣，還沒來得及開口，錢蘊玮急忙補充道：“我爸爸是醫生，雖然他是個中醫……但是如果有什麼醫療方面的問題的話，我可以幫您去問問的。”

“怪不得你要來微草當牧師，”方士謙笑了，“女承父業，專業對口。”

方士謙的玩笑話讓錢蘊玮也跟着笑了起來。師徒倆面對着面傻樂了一會兒，又繞回正題。“我沒啥事兒，”方士謙搖搖頭，“就是昨個兒沒休息好，你别聽王傑希跟你誇張，他這人就愛添油加醋。”

這回王傑希可比窦娥還冤了，錢蘊玮急忙替王傑希解釋道：“隊長沒說什麼，我是看師父您氣色還是不太好……”

“真沒事兒。”方士謙打斷了錢蘊玮的話，朝她亮了個笑容，“别擔心。”

方士謙又花了些功夫，好不容易才說服錢蘊玮，小姑娘将信将疑地和他揮手道别，轉身進了宿舍樓。方士謙仰頭望着走廊的聲控燈一盞一盞亮起，又漸次熄滅，直到萬籁皆寂滅于夜色，他才緩步離開。

其實他今天的心情本來并不好。

在微草待了些年頭的老隊員都知道，醫者不能自醫，他們的“治療之神”身體不算太好。方士謙十八歲從海外歸國，水土不服了好一陣，再加上聯盟初期做事沒個章法，電競選手們晝伏夜出作息紊亂，累得這個原本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由此落下了胃病。

最嚴重的一次，他半夜吐得不省人事，吓得他當時的室友連夜砸門叫來了林傑老隊長。林傑二話沒說将方士謙背下樓打了車去醫院，而後又替他跑上跑下折騰了一宿。第二天方士謙醒轉，看見坐在病床邊抱着胳膊打瞌睡的林傑，平時挺傲氣一小夥子一下子就哭了，從此對林傑心悅誠服、恭敬有加。

後來俱樂部漸趨正規，也有了專門的隊醫負責管理隊員健康，方士謙的胃病經過悉心調理這才鬧得少了。可是，如今，反而是來自他故鄉的飲食反手給了他一記巴掌。

昨晚他胃疼得厲害，于是自己偷摸着打車去了醫院。在醫院裡折騰了一宿，挨了醫生的幾頓臭罵。好不容易出了醫院，拿着就醫記錄回俱樂部後又被隊醫念叨半天。天地良心，微草那坐班的隊醫小仇醫生分明自己也是個剛從醫學院畢業不久的小姑娘，卻老氣橫秋地對他說别仗着自己年輕就不把身體當一回事。

方士謙垮着一張臉，也不好回嘴。平時他是聲名赫赫威風凜凜的“治療之神”，如今卻像是個犯了錯的中學生，在老師面前點頭哈腰地認錯。

走出醫務室，他心裡頗為荒涼，莫名有一種被故土叛離的愁怨。直到想起自己的徒弟們，他晦暗的心情才重又被染上了色彩。

他這一病折騰去半天，連徒弟們的第一次大考都錯過了，也不知道那倆孩子面對風雨表現得如何。他收拾起心情，邁着大步去訓練營老楊打聽情況，知道了兩人不俗的成績後，懸起的心這才穩穩放下。

方士謙走出訓練營大樓，正要回到戰隊參加晚訓，卻看見一輛熟稔的汽車緩緩駛入視野。他花了幾秒才回想起那是王傑希的車，剛想上前打個招呼，卻見車門打開，輕盈地跳出了一個錢蘊玮。

她轉過身來，一向腼腆的小姑娘，此刻卻露出了最明亮的笑容，酒窩生動，語調飛揚，無憂又無慮：“傑希哥，謝謝你！”

像天邊的雲彩，那是方士謙從未見過的風景。

原來他們認識啊。方士謙揉了揉自己的一頭亂發，有意地側過身去，不讓王傑希或錢蘊玮看見。他自覺心中起了一團情緒，混沌不明，如霧也如霜，白茫茫的一片，他也無法精确地命名這種情緒所自何來，隻知道這讓他原本便低落的心情更不好受了。

晚訓時，這團情緒始終纏繞着他，橫沖直撞，吞噬快樂。方士謙完成最後一個訓練任務，關閉電腦，排出一口濁氣。擡眼看見王傑希也完成了訓練，站起身來，向他走來。

他揚了揚眉毛。

“怎麼今晚臉這麼臭？”王傑希走到他身旁，問。

“老子生性就不愛笑。”方士謙化用了《甄嬛傳》的典故回答道。

“還有閑心開玩笑，看來身體是沒事了。”

方士謙哼了一聲，沒再搭理他。方士謙本也知道王傑希是好心，特地來關心他的身體狀況。他身體倒是快沒事了，心情卻是差得想要掄起十字架把所有人的腦袋都砸一遍……不，不用十字架，還是改用戰斧吧。第一個砍的就是眼前這個眼睛一大一小的魔道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