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推進得異常順利。

哪怕暗影湖泊的領主BOSS和它的暗影軍團是出了名的棘手難纏，但最終也在茵陳的戰斧下潰不成軍。五人團全須全尾地通關了副本，富饒的獎勵一時令人應接不暇。

拳法家這才想起找方士謙秋後算賬，方士謙自知摸魚理虧，便十分果斷地揮揮手，說他就不參與獎勵分配了，這才堵住了拳法家不幹不淨的嘴。

又當MT又當治療的茵陳是這次副本毋庸置疑的MVP，于是也獲得了優先選擇權。微草俱樂部家底殷實，錢蘊玮并無所求，粗粗掃了一眼獎勵，随手點了個裝飾性用的耳環收下。其他人見狀，紛紛歡呼大神高義。

排序第二的辛夷自然就不如錢蘊玮那麼慷慨，他是實實在在的網遊玩家，順理成章地收下了獎勵中最為豐厚的一件橙裝。其他人也并無異議，自顧自瓜分豆剖了剩餘的獎勵後，才作鳥獸散。

出了副本，方士謙原本想就近在湖泊邊找個清淨的地方直接和錢蘊玮複盤副本，但茵陳這個賬号在今天表現得過分惹眼了，走到哪裡都有尾随的人群。方士謙歎了口氣，隻能和錢蘊玮攜手下了遊戲，撥通了她的語音電話。

“可以這麼打。”方士謙剛開口，便給錢蘊玮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錢蘊玮捧着電話，隻看見自己映在電腦屏幕上的倒影瞬間綻開了一個笑容。

“你的訓練方案要調整。”方士謙接着說，“具體怎麼調，我今晚想一想，明天給你拟個方案。”他頓了頓，又忍不住補充道，“你也别把全部心思花在守護天使上，牧師才是你的強項，不要……得不償失。”方士謙斟酌了一番，将嘴邊原本的一句“不要舍本逐末”替換成了更為溫和的版本。

錢蘊玮并未将方士謙瞬間的遲疑放在心上，她重重點頭：“我心裡有數的，謝謝師父提醒。”

師徒二人随後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複盤了方才副本裡的操作細節，話題兜兜轉轉，最終在那個操作亮眼的小少年辛夷的身上落定。

“打得确實漂亮。”方士謙先對辛夷的技術給予了肯定，然而，很快，他的話鋒卻又陡然一轉，“可是，他不适合來微草訓練營。”

錢蘊玮一怔，心中念頭一轉，頓時便也了然。

“沒有他的位置，是嗎？”

“嗯。”方士謙的回應來得果決又幹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殘忍。

微草訓練營本就是個殘酷的舞台，弱肉強食，适者生存。哪怕是錢蘊玮這樣難得的好苗子，也在訓練營裡飽受磋磨，至今仍然沒能給自己掙出個确鑿的前途。

很不幸，魔道學者恰好是微草的王牌。

這張王牌自始至終都是不可無一、不可有二的存在。

“他很優秀，但是，就我看來，不如高英傑。”方士謙緩緩說道。先前王傑希遠程指導高英傑的時候，他也參與過幾回，知道那是一塊如何了得的璞玉，“他這樣的情況，來到微草，無外乎兩條出路：一條，給高英傑坐闆凳，也就是成為老王的替補的替補；另一條，換一個職業，比如，刺客。”

微草今年确實會有一位常居二線的刺客選手退役，賬号卡行将懸置。前陣子方士謙被王傑希拖去開會，他坐在會議室裡百無聊賴地發了半小時呆，隻在提到青訓營時豎起耳朵聽了幾句。高層的話語總是春秋筆法，方士謙摸着下巴揣摩了半天其中的微言大義，這才領悟到：微草高層想要将這張後繼無人的賬号卡扔給今年出道的新人。

這是一個驚人的發現。方士謙忍不住在睡意昏昏的會議室裡挺直了脊背，目光投向身旁的王傑希，也在對方的眼中尋找到了确認。

今年青訓營的最後一名刺客已經在上一次大考中折戟離場。因此，有人需要放棄自己原有的職業，從頭開始。

排除了兩個治療之後，那個最佳人選其實并不難猜。

方士謙嘴上對錢蘊玮所說的是方才遊戲裡的辛夷，但是言語間卻明晃晃地指向了另一個名字——

陸意涵。

錢蘊玮是個聰慧的女孩子，她很快領悟到了方士謙的未盡之言，握着手機，沉默片刻，最終沒有忍心點破。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開了沉重的話題，左右言他。

結束了通話，方士謙放下手機，低頭凝視手機屏幕上通話結束的字樣，心緒蕪雜，無聲歎息。

他不知道錢蘊玮和其他訓練營的孩子是怎麼想的，是否會對那個橫空出世的高英傑抱有怨怼之心——畢竟，高英傑的天賦實在是太流光熠熠了，會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襯托成了寂靜的長夜。

方士謙推測，高英傑在微草的日子不一定會好過。人心不可測，其間有許多幽微，許多晦暗，許多褶皺。

還好，王傑希還能引着他，還能保護他。

想到此處，方士謙的心情又莫名下墜了一些。

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