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體制内一般拿腔捏調的說辭讓錢蘊玮心下犯起了嘀咕,但還是從善如流:“謝謝您對我的肯定。”她本來還琢磨着要不要加上一句“我願意為微草做出貢獻”,但想了想還是覺得過于谄媚了,于是點到為止地閉了嘴。
胡老闆并沒有在意錢蘊玮過于簡短的回答,他扭頭對郭經理說了句話,經理會意地點了點頭,打開手邊的藍色塑料檔案盒,抽出兩份裝訂好的文件,隔着長桌遞給了她。
錢蘊玮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她下意識地将視線轉向王傑希和方士謙,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到了确認。她恭敬地起身接過文件,翻轉過來。
是俱樂部的簽約合同。
她強忍着内心想要尖叫的雀躍心情,耐着性子閱讀合同。她仔細地确認了賬号和職業、合同期限、薪酬福利以及休假時間等信息。合同為期一年,從今年的7月1日開始,到明年的6月30日為止。俱樂部高層領導果然希望錢蘊玮繼承方士謙的衣缽成為雙治療選手,合同上規定錢蘊玮需要使用牧師和守護天使兩種職業開展活動。
胡老闆放任錢蘊玮安靜地翻看了一會兒合同,随後頗為高風亮節地開腔道:“如果你對合同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現在跟我們提,也可以先不簽,回去再跟爸爸媽媽商量商量,還有的是時間。”
胡老闆話音落下,還來不及等錢蘊玮反應,郭經理卻搶過了話頭:“小錢你也不是第一天來微草了,知道我們作風一直都很正派敞亮的。剛才你的同學劉小别看了合同,馬上就簽下了,一點問題都沒有的。”說罷,他從檔案盒裡抽出了劉小别簽過字的合同,展示給錢蘊玮看。
錢蘊玮知道郭經理這是在催促自己當場簽下合同。這主仆兩人一唱一和的表演讓她略感反胃,但是對于職業生涯的向往卻又以壓倒性的優勢蓋過了那一點點的不适。她又仔細浏覽了一遍合同,确認沒有太大的問題。她擡眼望向王傑希和方士謙,意識到他們也正在凝眸望着自己,目光中并不帶有阻攔。于是,她拾起了長桌上的黑色水筆,一筆一劃,闆闆正正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将合同遞還給郭經理,感到會議室裡除了胡老闆之外的所有人都在瞬間如釋重負。胡老闆站起身來同她握了握手,笑的時候露出了一口焦黃的牙齒:“歡迎加入微草,要好好努力,珍惜這個機會。”
她微微一怔,但還是點了點頭。
錢蘊玮松開胡老闆的手,正要退出會議室,卻聽郭經理提醒她:“小錢,你回去之後讓袁柏清過來。”
錢蘊玮心中略感訝異:她猜到了經理會讓自己通知下一個學員參與面談,但她剛才還以為會是陸意涵。她順從地點了點頭,回到會議室,轉達了經理的意思。
袁柏清在上次大考失利後情緒一直頗為消沉,此時顯然也沒有料到自己竟是第三個被約談的對象。聽到自己的名字後,他的眼神猛地一亮,急忙連奔帶跑地出了門,仿佛生怕胡老闆和郭經理臨時又更改了主意。
而陸意涵則望着他的背影,神情一時呆滞。
錢蘊玮無聲地拍了拍陸意涵的背,雖然她自己的命運已經塵埃落定,但是她的朋友卻仍然在風雨飄搖中看不見前路。她難以說出什麼輕飄飄的安慰,便隻能以沉默來寬慰和陪伴她。
所幸,袁柏清花費的時間不長。沒過一會兒,隻聽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袁柏清豁然推開了門,喜形于色:“陸意涵!老闆和經理叫你過去!”
如果天使有具體的形态,那無疑就是當下袁柏清的模樣。錢蘊玮和陸意涵對視一眼,旋即都亮起了笑容。錢蘊玮用力地拍了拍陸意涵的手臂,仿佛這能給她帶來更多的好運:“成了!”
“等我好消息!”陸意涵也眉開眼笑地從椅子上跳起身,邁着輕盈的腳步走向會議室。
陸意涵走後,訓練室裡剩下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錢蘊玮意識到自己的笑容漸漸地有些收不住了,就像面前的劉小别和袁柏清一樣。
劉小别向來是他們中最酷的那一個,可是現在連他也彎起了眼睛,笑逐顔開:“你們倆都簽了?”
錢蘊玮和袁柏清點了點頭。袁柏清半開玩笑地抱怨道:“郭經理還說你倆眼睛都不眨地就簽了合同,搞得我不簽就有态度問題了似的,吓得我趕緊簽下了。”
看來胡老闆和郭經理在袁柏清面前也同樣演了那一出雙簧。錢蘊玮點點頭,努力地壓下了心裡又泛起的一點不适。
“那以後微草就有三個治療了?”劉小别歪過頭,“會不會太奢侈了?”
這個問題仿佛一盆從天而降的冷水,澆得錢蘊玮遍體生寒。
原先不論是錢蘊玮或是袁柏清,都默認他們之中隻有一個人能出道,此前他們所有的情緒拉扯都是基于這一點共識而展開的。然而,一朝霧開雲散,他們以為是命運的開恩,但卻并沒有預料到前途仍然四伏的重重危機。
袁柏清最先反應過來,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劉小别的肩膀,笑了:“嗐,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走哪兒算哪兒,想這麼多幹什麼?”
無論如何,今天都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錢蘊玮不願意連這一天都被未蔔的前路蒙上陰影。于是,她也順着袁柏清的話連連點頭:“是呀,一會兒等意涵回來我們先出去吃一頓慶祝,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