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虞在和他的網戀女友在接吻。

這個事實無可辯駁，鄧東看見了，也看出了他的網戀女友是個可恥的騙子。

鄧東對季少虞有好感。

這并不奇怪，季少虞很好。

在京港大學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告白的男男女女不斷造訪，卻都铩羽而歸。

鄧東從未感到緊張。

如果季少虞跟女孩子在一起，他并不會意外，并會大方祝福；而如果是男孩子，他覺得自己無法接受……但也不會有這個如果，因為——

季少虞不喜歡男生。

全校都知道，但還是有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人，往他身上撞。

鄧東不在其中，他不想連朋友都沒得做。

所以，當他發現連「朋友」都稱不上的淩一，竟然那麼堂而皇之地占據了季少虞的所有情緒時，他感到了緊張。

來到江大後，季少虞也變得很奇怪。

季少虞性格很好，随和又大方，幾乎沒見過他紅過臉，但跟淩一在一塊兒，季少虞總是會氣呼呼地找他們評理。

沒什麼營養的話題，沒必要分出勝負的小事，可隻要發生了他和淩一之間，都會變得很重要。

程浪是個傻子，總想要去點破他們奇怪的氛圍，他則對此保持沉默，甚至平靜地反駁每一個「可疑」的細節。

淩一喜歡季少虞。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因為他也曾買過咖啡給季少虞，想要拉近距離，卻在聽見他過敏後，默默将其扔掉。

那麼，淩一曾送給季少虞巧克力的舉動，就變得極為可疑。

如果這一切隻是推測，那麼在親眼見到淩一後，這一切都變得無比确定。

那麼他懷疑上「依依」的身份，同樣順理成章。

所以，他今晚跟了出來。

他藏身在樹下，見到了季少虞等的人。

太拙劣了。

淩一甚至隻戴了頂假發，可就算是這樣，季少虞也毫無察覺。

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将腳邊孤零零被落下的足球，猛地踢向看台，是他唯一能做的。

……

砰！

季少虞被護到了身後，他從依依的肩膀上露出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問：“怎麼啦？”

“沒事。”依依戴好口罩，“我先送你回去。”

他還想說什麼，但一路上依依都心事重重地低着頭，便把話都咽了回去。

“晚安。”

季少虞一步三回頭，終于在即将邁上男寝台階時，被拽了回去。

兩指輕輕拉下口罩，吻了吻他的額頭。

“不，不是想要這個的……”季少虞說。

又親了他一下。

“真不……”

密密麻麻的吻把季少虞親跑了。

淩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階盡頭，笑了笑，随後，雙眼冷了下去。

幾乎是同時，有人從樹後走了出來。

“你是不是淩一？”鄧東強壓着怒火，雙手握得極緊。

淩一沒說話，保持着背對他站立的姿勢。

“懷疑你很久了。”鄧東朝着他走近，“每次跟「你」約完會，小魚都會對「你」改觀，耳旁風吹得舒服吧？”

淩一轉身，看着額上青筋暴起的鄧東。

“也隻有小魚會被你騙到，淩一你要臉嗎？！”

“半斤八兩。”淩一取下假發，拎在手裡，“打着朋友的名義待在他身邊，還總是藏不好小心思。”

鄧東氣笑了：“我沒你這麼不要臉！”

淩一點點頭：“哦，那就是嫉妒。”

他把氣得後槽牙咬得咯吱響的鄧東，丢到身後，回到宿舍。

姚望擡頭看了他一眼。

“回來啦？”姚望解不出題，正抓着頭發，“約會還順利嗎？”

淩一點頭，随後又搖搖頭，掏出手機撥去語音電話。

【對方已拒絕你的通話請求】

通話界面上這句話一閃而過，淩一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跳轉回聊天框。

【對方已拒絕】

淩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慢慢捏緊。

他開始自我安慰。

或許小魚隻是在忙，所以才沒有接電話；如果此刻單方面承認，那就隻能得到死刑宣判。

【xY：小魚，你還在忙嗎？】

【xY：小魚，忙完可以回電話給我嗎？】

【xY：小魚。】

……

天蒙蒙亮。

姚望爬下床準備喝口水繼續睡，結果被書桌前的人吓得瞌睡醒了大半。

“淩一，你是醒得早……”姚望看着他還穿着昨晚的衣服，“還是沒睡啊？”

淩一握着手機，雙腿支了支，沉聲道：“不到五點，你可以繼續睡。”

姚望見他臉色不好，便沒多問。

淩一看了眼始終沒有任何動靜的對話框，起身沖澡，買好早餐，抵達教練室門外。

今天開會确定最終大名單。

他想見季少虞，也想知道最糟糕的事情是不是已經發生——

鄧東告訴了他。

鄧東的存在就像是達摩克利斯之劍，令他等待的分分秒秒都是淩遲。

他的心似乎已經從喉嚨飛了出去，飄飄蕩蕩地不肯落地，直到季少虞朝他走來。

淩一從兜裡拿出手，站直身體。

季少虞看着他，仿佛就要看透他的靈魂。

“小魚……”

“混蛋！”

季少虞給了他一拳。

-

“小魚，有話好好說！”

鄧東連忙架起季少虞，瞪了眼淩一：“你怎麼不躲啊？”

淩一擦了擦滲血的嘴角，低着頭，一言不發。

“作賊心虛，他有什麼好躲的？！”季少虞掙脫開鄧東的手，拽住淩一的領口，“淩一，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

季少虞的怒火在他的預料之中，張了張嘴，剛準備開口，不料鄧東打斷了他。

“有話先說清楚，小魚你為什麼要打淩一。”

聞言，淩一擡起頭，疑惑地看向鄧東。

走廊裡，鄧東背着光，表情晦暗不明。

鄧東瞥了他一眼，繼續安撫、追問季少虞打人的原因。

“淩一，你實話告訴我，依依的事情，跟你有沒有關系？”

季少虞低着頭，拳頭在身側緊緊捏着。

鄧東再次打斷準備回答淩一：“小魚，你說清楚一點，沒人明白你在說什麼。”

季少虞閉了閉眼，終于擠出了幾個字：“我看見了。”

昨晚，原本已經到宿舍門口的季少虞，還是覺得依依的情緒不對勁，于是折返去找她。

一路上的燈光都不算亮，還被兩側的高樹擋住了不少。

他擔心依依走得太快，于是一路小跑，終于如願見到了那個白色運動服身影，然後——

他見到了依依摘下假發。

燈光昏暗，季少虞隻看見了她……他的背影，以及手裡的假發不會騙人。

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刻被解答。

一米九的身高，比他還結實幾圈的骨架和肌肉，面對偷拍狂、電影院混混都絲毫沒有懼意，總會在約會中充當「保護者」的角色，一直戴口罩不肯摘下，也不說自己的院校，更不會在白天出現……

因為他，是個男的，男、的，男的！！！

把老子嘴親秃噜皮的是個男的！！！

季少虞可以說，是因為自己長了個喪屍都不吃的戀愛腦，那麼還有一個人，就是這一切的幫兇！

“除了我，就隻有你單獨見過依依。”季少虞咬牙切齒道。

怒火在他的胸腔不斷積累：“我還問過你，她是不是長得很可愛，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說的嗎？”

淩一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見過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個……”

季少虞深呼吸，實在無法将那兩個字說出口，轉而道：“怎麼，看見我被這麼耍，你很開心是吧？”

淩一身體放松幾秒，又極快地緊繃起來。

季少虞雙眼死死盯着他：“淩一，我現在甚至懷疑，昨晚跟我約會的人就是……”

“小魚，你這個想法就太荒謬了。”鄧東出聲打斷。

他舔了舔嘴唇，表情輕松地攬着淩一的脖子，笑道：“昨晚，我跟淩一在一塊兒，還看見了你跟依依約會回來呢。”

全程未開口的淩一瞬間雙眉緊蹙，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講。

“你說什麼？”季少虞受傷的力氣松了些，打量着二人，“你們大晚上的在一起幹嘛？”

鄧東又一手攬過他，解釋他們昨晚在讨論球隊團建的事情。

“我們看見你跟你女朋友回來，在那兒親了老半天……覺得不大好意思，我們就又去了旁處。”

走廊安靜幾秒。

季少虞看着一臉認真的鄧東，又看向嘴角破皮，還在滲血的淩一，懷疑逐漸消散。

畢竟，鄧東是他最好的哥們兒，沒必要騙他。

——淩一也這麼想。

他在季少虞離開後，抓住鄧東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鄧東是季少虞的朋友，更和他一樣喜歡季少虞，沒有任何理由會幫他遮掩。

“隻是不想小魚傷心而已。”鄧東拂開他的手，一字一頓道，“不用謝。”

鄧東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他很明白，如果讓季少虞知道那人就是淩一，不消三個月，就能看見他們在宿舍裡抱着啃。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季少虞喜歡淩一。

這件事情，季少虞不知道，淩一不知道，隻有他知道。

他沒有蠢到為了一時出氣，就替他倆捅破窗戶紙，等着接下來一年的聯賽裡，看他倆卿卿我我。

至于淩一……

鄧東回頭看了眼，在回過神後，将被打翻牛肉粥一點點清掃的人。

淩一不敢，他什麼都不敢說。

如果他說出口，那麼現在他清掃的就該是他的自尊心。

而比起自尊心更可怕的事情，就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至少在淩一眼中是這樣——

季少虞讨厭他。

-

教練室。

“……36支球隊，小組賽分組抽簽，單循環賽制，時間是6月到12月，具體看表格……”

砰！

季少虞雙手揣兜，用肩膀撞開了門。

常理剛想說兩句，但季少虞現在就是行走的7位數贊助費，轉而道：“去哪兒了？就差你一個人。”

教練室不算大，開會用的黑色厚重長桌，占據了大半空間。

常理坐在上位，鄧東和淩一面對面，淩一坐裡側，靠牆的過道很是狹窄。

所有都以為季少虞會坐鄧東旁邊，後者都将椅子給他拉了出來，卻不想，他徑直朝着淩一身旁走去。

在場的三人都愣住了。

季少虞伸出手，将白色運動服外套拉鍊拉到最高，懶洋洋地耷拉着腦袋，跟沒睡醒一樣。

常理：。

7位數，7位數，7位數……

“我們繼續說啊，淘汰賽從1月到4月，決賽時間在五月。這一點，鄧東、小魚，你們要給京港隊員說清楚，兩周一輪比賽，第二周我們會集中訓練，集合地點根據分組情況定。”

季少虞低頭應了聲，很快就打了個哈欠。

“昨晚做賊去了啊？”

常理看着他通紅的眼眶，從身後拿了罐功能性飲料推過去。

紅色易拉罐滑到半道，就被一隻大手握住。

“教練，他咖啡因過敏。”淩一把它推了回去。

常理：……不是，這關系是好，還是不好啊？

“行行行，是我多管閑事了好吧，來繼續看表……淩一你跟小魚一塊兒看啊。分組抽簽時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