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坐到車上的時候厲明又恢複了夢遊似的狀态,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哈欠連天。
天亮到現在,他可能隻睡了4個小時。厲明沒别的網瘾少年那麼能熬夜,至今還沒有幾次通宵的經曆。隻要有條件,哪怕一兩個小時也得躺下睡覺。還好試訓安排在下午,要不然他可能會直接睡死在機位上。
池浪熟練地發動汽車,沒想到他剛成年沒多久就已經拿到了駕照。厲明沒問這是他的車還是家裡的,怕自己對着銀行卡餘額陰暗地畫小人兒。
半個多小時後他們來到了GAO的基地範圍内。
不像背靠互聯網巨頭特安的TAG和幾個電商平台及運動品牌旗下戰隊,GAO的基地沒有鑲嵌在财大氣粗的高檔寫字樓内,而是一片坐落在東湖邊的小型别墅區。
這裡環境清幽,幾乎像是掩藏在綠樹雲影中。臨湖的南面則陽光充足,閑暇時出門就能欣賞到怡人湖景。
厲明對房子沒有任何研究,但也能看出來在這種地段和環境可以同時擁有幾棟别墅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哪怕房子是租的,這裡也彌漫着一股咵咵燒錢的味道。
試訓人員随二隊暫住在二棟,旁邊的三棟則是一隊隊員的地盤。
停好車跟着池浪往别墅走的時候,厲明突然問:“你什麼時候有空?”
池浪聽他這麼問就知道他想幹什麼了:“已經收假了,正常來說你有空我就有空。你要是想請我吃飯提前說一聲就行。”
于是兩人交換了微信。
厲明的微信名是“W倒過來是”,挺好理解,起碼沒有直接打個孤零零的“W”放那兒,雖然後者才更像他的風格。池浪估計他是被人問煩了,懶得一個個解釋就直接把梗給破了。厲明的頭像是一條鐵路,感覺有些年頭了,畫質還挺糊。這張照片整體看上去和普通的風景照沒有太大差别,但幾條鐵軌延伸向畫面外的線條總讓人覺得有點兒寂寞。
因為兩人正站在路上,池浪沒有點開朋友圈細看。他自己的昵稱是“今日浪高八米”,頭像是小仙兒的一截毛絨絨的大尾巴。作為一隻布偶,小仙兒的顔值是相當能打的,每次回家池浪都會逮着它咵咵咵一通狂拍。但池浪沒有把美仙兒的高清正臉放在頭像上,原因其實挺幼稚的,他喜歡把寶貝藏起來,一般人不給看。
“試訓這兩周估計沒什麼時間,等結束了我聯系你。你先想想吃什麼。”厲明稍稍放下心來,他實在不喜歡欠人情的感覺。
要是能留下,這頓飯就是謝禮,否則權當告别。
隻是厲明還從沒跟誰這麼正兒八經地說過謝謝再見,感覺神經兮兮的。
“成。你記一下我手機号。”
厲明忙打開通訊錄,把池浪的号碼存了進去。
“撥過來。”
接收到指令後他又下意識照做。
手機鈴聲響起後池浪點了挂斷,拖着行李繼續往前走:“你先跟我去三棟吧,鄭郴——也就是我們戰隊經理應該在那兒,讓他給你安排一下宿舍和機位。”
“好。”
厲明總覺得哪裡不對,臨近三棟大門時才反應過來,微信就能打電話啊。
還真是沒睡醒……等會兒什麼不幹得先灌杯咖啡的。
鄭郴似乎早就收到了池浪的消息,兩人剛走到鋪在草坪中的石闆路上,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來來來,快進來。”鄭郴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一件灰色緊身毛衣,繃着已經初具雛形的啤酒肚。“哎?這怎麼都是池浪的箱子,Flare你沒帶行李嗎?”
Flare是厲明的遊戲ID。
“我已經讓朋友寄過來了,估計今天就能到。”厲明解釋。
餘光中池浪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大概是有點好奇個人物品都有去處,昨晚為什麼不直接去找朋友。
“那好,等會兒你就安心試訓,東西送到我會幫你收到房間裡的。”
鄭郴直接接過厲明手裡那隻屬于池浪的箱子,暫時放在一樓客廳。
“诶你這頭上怎麼還貼塊兒紗布?受傷了?”
厲明随口編了個瞎話:“貓撓的。”
池浪湊到他旁邊小聲問:“你最近還見過什麼貓啊?”
厲明抿了下嘴:“沒想冤枉小仙兒。”
池浪說:“那就好,小貓咪的嗅覺可是很敏銳的。”
厲明有點想笑:“隔那麼遠也能聞見啊?”
池浪肯定地點點頭:“那當然,小鼻子靈着呢。”
鄭郴不見外地率先坐下來,把茶幾上的果盤往邊上推了推:“我怎麼沒聽說過你倆還有私交啊?池浪跟我說你們要一起來的時候我還納悶兒呢。”
“昨晚剛認識。”池浪簡單回了一句,也沒脫外套,徑直往茶水間走,邊走邊問:“你不喝涼的吧,茶或者咖啡行嗎?”
這邊鄭郴也招呼厲明坐下,後者本想說不用了,他想直接去二棟上機,聽到池浪的話後停了一秒鐘又坐下了,說他要咖啡。
“加奶加糖嗎?”池浪喊。
厲明頓了一下說:“都要。”
“吃過飯了嗎?沒吃讓阿姨再給你們做點兒,很快。”鄭郴說。
“不用,吃過了。”
“這會兒都穿上羽絨服了?這衣服池浪好像也有一件。”
厲明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鄭郴看着挺随和,沒什麼壓迫感,但厲明還是習慣性地感到局促。
“你倆昨晚才認識?怎麼回事兒啊。雖然這小子跟誰都能處得來,不過看樣子你在他那兒過夜了吧?這倒少見。”
厲明隻好簡明扼要地交代一下前因:“趕巧了吧。昨天我正在找地方住,碰見他了,他家剛好能住下。”
“是嗎?他家不是連客房都沒嗎……”鄭郴念叨了一句。
厲明這下徹底不知道說什麼了。其實倆男的晚上擠擠也沒什麼,對方多半也沒什麼深意,但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聽這經理話裡的意思,似乎這種情形放在池浪這裡就有點……厲明及時打斷了自己的發散。
“感覺你不喜歡苦的,我泡了杯摩卡。”池浪很快回來。
“謝謝。”厲明捧着杯子暖了暖手。其實這會兒沒多冷,車上和屋裡都有暖氣,但隻走了那麼一小段路,他的指頭就已經沾上涼氣兒了。
“聊什麼呢?又說我壞話了吧。”面對熟人時池浪的姿态要放松不少,雖然之前也沒繃着,但他翹起腳踝搭在腿上的姿勢明顯沒規矩多了。
“就說你怎麼突然轉性了,以前小蟲纏着要上你家玩兒你都不幹。”
厲明知道小蟲,是GAO的輔助,ID是Bug,粉絲一般管他叫蟲蟲。
池浪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他還能一個人來啊?肯定叫上玄序、褚震和趙羿炜組團兒觀光了,指不定怎麼霍霍呢,我才不想費那個勁收拾他們幾個的殘局。何況也住不下。”
池浪提到的這幾個分别是GAO的AD、上單和前中單。不過因為厲明對多數選手的本名沒什麼印象,有些對不上号。
“對了,他們幾個呢?”
“估計下午就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三個人又東拉西扯了幾句,看時間差不多了,鄭郴就準備帶厲明到二棟去。
“行,我上樓收拾東西。”池浪也站起來。
他走到門邊蹲在地上清理行李箱輪子上沾的草葉,似乎沒有再開口的迹象。
厲明看了看他的背影,跟上鄭郴。
“好好打。”出門前,身後傳來池浪的聲音。
厲明回頭,一團裝在塑料袋裡的東西忽然飛了過來,他下意識接住。
是昨晚沒用完的消毒用品。
再擡頭,池浪已經拖着箱子上樓了。
聽鄭郴說,二棟和三棟布置差不多。
一樓用餐和娛樂,二樓承擔訓練、比賽和會議功能,三樓宿舍。
由于厲明除了人什麼都沒帶,鄭郴就直接把他帶到了二樓的比賽室。路過訓練室時還能聽到裡面二隊的人嚷嚷的聲音。
“你可以先自己開兩把,2點正式開始。”
試訓為期半個月。昨天收到的通知裡附有規範細則,其中提到了可能會涉及的考核形式與内容,如不公布對陣雙方選手名單、規定上場英雄、禁用部分符文與裝備等等,當然多數時間還是以正常的賽場形式為主,以盡可能全方位地從直觀與數據分析等角度評估選手的綜合實力。
整得花裡胡哨,看得厲明眼暈。
還是那句話,做好自己該做的。
隻要遊戲打得足夠好,赢會是最簡單的事。
盡管沒人能預知最終結果,但結束了令人厭煩的意向詢問與交涉環節,進入遊戲全身心投入其中之後,厲明就感到安心了很多。
過去的一年他在EXG的成績并不理想,戰隊以韓服前二十為噱頭宣傳的強勁新人,首秀就遭遇滑鐵盧,接連的迷惑操作令他當場收獲“菜逼”稱号,并迅速被換下看了半個賽季的飲水機。
社會的毒打來得太快,厲明的年少輕狂還沒來得及冒頭就被火速澆滅,成為了全聯盟最不被看好的新人。
哪怕賽季後半段他重回首發帶着EXG墊底進入季後賽,也沒能洗掉“菜逼”這個大概會伴随他整個職業生涯的黑稱。厲明覺得這也沒什麼不好,他反而能靜下心來熟悉英雄研究戰術,還沒那麼多人盯着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