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簡直要被陳星野吓壞了。
他這蹑手蹑腳、小心翼翼的三十年人生裡,說好聽的叫面面俱到、三思而後行,難聽一點兒,那就是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哪怕在喜歡多年的人面前,在情緒快要翻滾跳出水面的時刻,也都克制住沖動,隻留下暗示和推拉。
明确和直白這類處理問題的方式,從來就沒有被徐行接受過。
除開說話不過腦子的賀子今,徐行在生意場上幾乎從沒遇到過這類人。現在好了,多出這麼一個還要在家裡待上一個多月的陳星野,愁得徐行第二天飯都沒吃好。
陳星野連珠炮似的說完那三個問題之後,徐行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難以遮掩的詫異,他抿着嘴,像一隻感受到了危險氣息的小刺猬,下意識地向後仰,避免陳星野的過度接近。而就在陳星野以為他要罵出幾句難聽的話時,徐行錯開了視線,兀自站了起來。
他說:“總而言之,我希望你以後還是注意一下分寸。”
就這麼完了?
陳星野很納悶。
雖然沒有到劍拔弩張的程度,但自己說的那三句話,可都不是什麼悅耳之言。站在徐行的角度,和挑釁沒什麼差别,肯定是難聽得不能更難聽了。就這樣,徐行還能保持平穩的語氣,看起來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脾氣好到任人搓圓捏扁的人嗎?
和賀子今閑聊的時候,陳星野忍不住把話題往這個方向帶。他裝作有感而發,随口鋪了幾句自己小時候被表哥表姐揍的故事,等賀子今嘲笑自己的時候,才把話題往徐行身上帶,“樂啥樂,就跟徐行沒揍過你一樣。”
“我哥是沒揍過我啊。”
陳星野不信:“從小到大,一次都沒有?不可能吧。”
賀子今格外笃定:“我說難聽點兒,我哥那性格,除非我違法犯罪了,不然他絕對不會跟我動手。”
“那他在你面前發過火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次,”賀子今回憶了一會兒,非常猶豫,“我第一次見他,那時候還很小,也不記得原因,大概就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我和我爸媽去他家裡,也不知道他家出了啥事兒,反正他都沒跟我們打招呼,砰地一下,摔門就走了。”
“所以最開始,我爸媽讓他順帶接送我上學,我還特害怕呢。”
賀子今的小時候,按年級算,估計徐行也就初高中左右。所以他就跟課本上的假人一樣,叛逆期一過,就直接變成現在這種好好先生的模樣?
陳星野想不出個頭緒,也懶得花時間再去想。
自那次浴室門口不期而遇,兩人差不多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态,接下來的三四天時間,陳星野甚至連徐行的鞋子都沒看到過。但詭異的是,在某些瞬間,陳星野又能笃定,徐行确實回來過。
被陳星野拿走一瓶飲料的冰箱,隔天就又裝滿了同樣口味的飲料;做完飯洗好晾在瀝水籃裡的鍋碗瓢盆,第二天就會回到他們本來的位置;衛生間裡紙巾快要用完的時候,邊上總能及時地出現一卷新的衛生紙;整個房子,包括自己的卧室,地闆一直都幹淨到像被水洗過一樣……
陳星野不得不承認,徐行确實是個很體貼入微、又善于照顧他人的人。
即便他不喜歡、不想接觸自己,可行為上,他卻還是一視同仁,像對待賀子今那樣,把自己當成一個小朋友來看。某種程度上,陳星野甚至覺得他就是男版田螺姑娘,不僅包攬下所有家務,還沉默乖巧地對人類毫不打擾。
隻是這讓陳星野越發覺得困惑。他對徐行過于敏感的反擊,如同一拳砸在了棉花上,說是以德報怨也不為過。而這完全背離了陳星野迄今為止,生活在世界上二十二年的經驗認知。他搞不明白徐行這套處事背後的邏輯,甚至光是想想這些行為,都發自内心地替他覺得疲憊。
如果是自己的朋友,陳星野自信自己總能想出别的辦法,找出他這些問題的根源,幫他想辦法改正。可作為比自己還大八歲,朋友的哥哥,除了别扭地接受之外,陳星野當真是别無他法。
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将要和徐行這麼膈應地住完一個假期時,賀子今張羅了起來。他找了一個酒吧公休、陳星野又沒課的周一和周二,撺掇着所有人一起去農家樂玩兒兩天。
沒等賀子今問徐行,陳星野聽他提出這個想法的瞬間,下意識就有了判斷,徐行肯定會答應。果不其然,提點子的人給徐行發了消息沒多久,後者就立馬主動接手了後續的一切事宜。
賀子今負責把陳星野拉進徐行新建的群裡,而其他的人,則由徐行一個個拉了進來。
「這是我好哥兒們陳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