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野難以置信地看着徐行。
後者完全感受不到來自旁邊的目光,他和瘦子一協調完時間,就隻顧邀功一般地看向謝同。更誇張的是,謝同甚至不需要給出任何感激的言語,他光是小幅度地對着徐行擡了擡酒杯,徐行就情不自禁地抿嘴笑了起來。
和自己那些深陷戀愛之中的室友沒什麼區别。
所以——陳星野恍然大悟,終于給自己的疑惑找到了答案。徐行裝作不認識自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反複提到過的那個、他求而不得又難以放下的人,今天就坐在這張飯桌上,正是對面那個道貌岸然的謝同!
左右又過了一個半小時,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了,謝同才主動叫停了飯局。
陳星野早早地帶着小孟提前離開了包廂,兩個人坐在餐廳小花園裡玩兒和平精英,聽見動靜也不急着退出,等孟主任現身門口,陳星野才招呼小孟往上湊。走到跟前才發現徐行和謝同都在孟主任身後,包廂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孟主任喝得有點多,謝同和徐行扶着他往前走,陳星野和小孟跟在最後。
路過收銀台,謝同停下步子,剛想開口,就聽徐行說:“帳我已經結了,走吧。”
“好,等把孟主任送上車,我再轉給你。”謝同說。
“不用了,小同哥,”徐行連忙說,“我們的關系,一頓飯而已,有必要劃這麼清嗎。”
謝同默了兩秒,也笑着回他:“那行,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讓你從我身上薅回來。”說罷,他和徐行合力把孟主任送上了車,反複叮囑小孟記得報平安之後,注意力立馬鎖定到了場上最後一個人身上。
“陳老師,也辛苦你陪我們一晚上了。”謝同對陌生人的名字倒是記得快,他站在徐行身邊,莫名生出主人的氣勢,“你住哪兒,我給你叫輛車。”
今晚第一次,徐行終于把目光鎖定在了陳星野身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着陳星野,顯然是極度緊張的樣子。
被注視的人當然沒法兒忽略掉這麼明晃晃的目光。
陳星野故意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裝作思考的樣子,時不時掃過徐行的臉,眼看他越來越緊張、馬上就要繃不住的時候,才出聲:“不用了。”
分明是給謝同的回答,陳星野卻盯着徐行。
他說:“我自己回去就行。”
徐行明顯松了口氣,低下頭開始擺弄手機。
謝同沒把徐行的動作和眼前帥氣的大學生聯系在一起,他隻當是人各有性格,也就不再多勸,客套了兩句,轉頭又和徐行聊了起來。
做戲做全,既然已經拒絕了謝同的好意,陳星野也不再繼續杵在原地礙眼。和謝同、徐行打了聲招呼,他便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兜裡的手機震了一下,陳星野這才看到,徐行給他發了兩條消息。
第一條發出的時間是幾分鐘前,徐行發了一個停車場的定位,附上一句“小野,在這裡等我吧,我們一起回去。”
陳星野回憶了一下時間,這條消息應該就是在自己拒絕謝同之後發的。
第二條則是幾秒前,徐行肯定是在停車場沒找到自己,便發微信問,“小野,你在哪兒?”
陳星野看了眼定位,停車場和自己離得并不遠,車程幾分鐘,也還算順路。于是他也毫不客氣地将自己的位置發給了徐行。
不過五六分鐘,徐行的車就停在了陳星野面前。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徐行并沒有開車。他坐在後排,将車窗開了一個小縫,夏夜晚風撲在他臉上,将他固定得一絲不苟的發絲吹的上下飛舞。
陳星野不小心在後視鏡裡看到了他。
在徐行以為沒有人注視着他的時候,他安靜得像一個被放置于一旁的真人玩偶服,失去了内裡的操作者,僵硬的關節無法動彈,隻能保持着不變的姿勢和動作。永遠開朗、鮮明的頭套被放在地上,空洞的軀殼裡裝着的,是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寒冷和孤獨。
有這麼一瞬間,陳星野甚至覺得自己在炎炎夏日裡,看到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冰雕。
下車的時候,這座冰雕活了過來,給自己刷上了厚厚的和善油漆,又重新成為那個覆着可愛絨毛的小玩偶。
可陳星野早就看膩了,那些沒有溫度的人造纖維所鋪陳出的溫柔假象,他覺得很沒意思。
他就要看看那座冰雕裡面到底是什麼。
于是在回家之後,他問:“徐行,你喜歡的那個人,是謝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