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皇後既以晉甯公主的生辰禮為由将内外命婦召入了太宸宮,那麼蕭季绾便不得不在場,然而如今的蕭季绾還隻是一個未過十歲生辰孩童,要她在華陽殿陪着待上一整日,她是萬萬做不到的,于是趁着殿中的話頭從她生辰上移開轉到身懷有孕的張淑妃身上時,蕭季绾從側門偷偷溜出了華陽殿。
出了華陽殿,一時想不到該去哪裡,蕭季绾便漫無目的地順着廊庑的走勢往西而去,路上被花開荼蘼的景緻吸引,等到回過神,她發覺自己走到了一處似乎從未來過,但是又有些熟悉的地方。
“通明門?”蕭季绾對着宮門,念出了上頭的字,她記得阿娘說過,通明門後就是掖庭宮,而阿娘向來是不讓她去掖庭宮的。
蕭季绾盯着通明門看了一會兒,心道近幾日阿娘為蓬萊軍費的事心中不快,還是不要惹她煩心,于是轉身往回走,可走了沒兩步,她又頓住腳步,重新轉了回去。
她真的覺得這裡有些熟悉。
蕭季绾想不明白,便決定進去看一看,隻看一眼就出來,絕不惹事,阿娘應當也不會說什麼。
通明門監門衛一見蕭季绾衣上的花紋便知她的身份,不敢攔着,隻能放行,蕭季绾便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掖庭宮。
掖庭宮是宮人内侍居住的地方,屋舍自然比不得太宸宮富麗堂皇,蕭季绾一踏進去便覺得擁擠,甚至有些暈頭轉向。此時此刻她所站立之處有六條道,猶豫了半晌不知道走哪一條,于是她決定聽天由命,閉上眼睛亂走一氣。
這個時辰,大部分宮人都在當值,所以蕭季绾一路上并未遇到什麼人,也因此當她發覺自己迷了路時,身旁并無一人可問。
“這……”好不容易走完了一條道,眼前複又出現了四條道,蕭季绾洩了氣,不知如何抉擇,便想着就待着此處,等她阿娘發覺她不見了派人來尋她。
走了許久,着實有些累,好在廊庑下有石階,蕭季绾就坐在石階上等她的阿娘。
等着等着,蕭季绾好似聽見什麼聲音,她左右瞧了瞧,廊庑幽深,半截沒入陰影之中,瞧不見盡頭。
蕭季绾環住了自己的雙膝,低下頭安靜地坐着。
細微的聲響再次沿着廊庑傳來,蕭季绾縮了縮脖子,有些怕了。
陳青吾被少監引入宸元殿時,驚訝地發現皇後身邊的鳳台令竟也在殿中。
因天子蕭煊體弱多病,皇後燕雲笙便臨朝垂簾,皇後臨朝後在内宮設立鳳台,鳳台不管内宮之事,隻負責輔助燕皇後處理奏章,往來于前朝與後宮之間,向前朝傳達燕皇後政令,而鳳台令秋知禮是鳳台之首,平日都跟在燕皇後身邊,今日卻獨自來了宸元殿,陳青吾倍感有事發生。
“青吾來了,”延和帝蕭煊的目光從陳青吾身後掠過,“看來你阿耶阿娘給你送東西了。”
陳青吾是天子胞姐範陽長公主的第二子,三歲起便被帝後接入宮中成為太子蕭季鈞的伴讀,與蕭氏兄妹一同長大。前些時候,随夫在外就任的範陽長公主命人給養在建甯宮中的次子送物産,今日一早物産便到了陳青吾手中。除了給次子的,還有給帝後以及蕭氏兄妹的。如今陳青吾已經十四歲,無法與小時候一般再入後宮,平時也都是住在太子的文德殿配殿,但父母送予帝後的物産得稍加重視,于是陳青吾在下學後親自将母親送來的東西送到了宸元殿。
“是,”陳青吾垂首回答,“這是阿耶阿娘送予舅父舅母的。”
蕭煊點了點頭,錢大監連忙吩咐宮人将東西帶下去安置,蕭煊不下令,陳青吾隻得繼續垂首站在殿中。
未幾,蕭煊開口道,“鳳台令言阿绾獨自出了華陽殿,皇後遍尋不得,青吾你來得正好,你想一想,阿绾可能會去何處?同他們一道去尋一尋。”
“是。”陳青吾領了命,同鳳台令一起出了宸元殿,向鳳台令打聽了今日華陽殿内的情形。
“今日皇後殿下在華陽殿召見内外命婦,殿中人多,并未有人注意公主是何時出的殿。”鳳台令急切道,“殿下已命人搜尋過公主往日常去的幾處地方,都未曾見公主,小郎君可知公主還會去往何處?”
陳青吾仔細想了想,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偌大的皇宮還有哪裡是蕭季绾能去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蕭季绾走不出宸元門以南,“鳳台令稍安勿躁,阿绾是出不了宸元門的,我們分開找一找。”
鳳台令别無他法,隻能如此,“那便勞煩小郎君多加留意,若有公主的行蹤,即刻派人上禀皇後殿下。”
鳳台令帶人去了别處,陳青吾出了宸元殿後徑直來到華陽殿,他站在廊庑下,目光在四通八達的廊庑之間來回穿梭,思索着蕭季绾可能“出逃”的路線,最終,他将目光落定在通往西面的廊庑上。
其實陳青吾并不确定蕭季绾去了西面,可皇後發覺蕭季绾不見以後,必然會派人往東面的長樂殿、宸元殿甚至文德殿去尋,卻還是尋不着人影,便隻能往西面去尋一尋了。
陳青吾一邊往西,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走着走着,腳下忽然被什麼東西咯了一下,低頭一瞧,廊庑下竟躺了一枚花钿钗。
花钿钗是大晉女子常戴的首飾,可他手上這一枚花钿钗與尋常的不大一樣,钗身上陰刻了“司飾司造供長樂殿”的字樣,因而可以肯定,這一枚花钿钗屬于蕭季绾。
陳青吾将花钿钗收進袖中,目光不斷向廊庑的盡頭延伸,那裡似乎是掖庭宮。
若他記得不錯,阿绾三歲時曾在宮内丢過一次,那一次便是在掖庭宮尋到了她,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皇後舅母再也不允許阿绾往西面的掖庭宮去,隻是他在這裡撿到了花钿钗,這附近除了掖庭宮,也沒别的去處了,于是他邁步走向了掖庭宮。
邁步走向了掖庭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