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季绾懸着的心落了一半,“慕容念嗎?你單名一個‘念’。”
妧娘回過神,“是,慕容念。”
“慕容念,”蕭季绾來回念了幾遍,問,“你想不想用回慕容念這個名字?”
“能嗎?”妧娘順口反問。
蕭季绾以為她是期待的,急忙回答,“能的,你同我來!”
正旦是阖家團圓的日子,但是對于殿中省的醫師而言,由于各方貴人齊聚宮禁,這一天是尚醫局一年四季中最為忙碌緊張的日子,平日裡他們還可以排班輪值,而這一日卻并不存在什麼輪值,他們從卯時起便要全部入宮待命,宋百藥身為殿中省尚醫局的奉禦,更是片刻都不得閑。
不過他作為尚醫局之首,為皇家勞心勞力兢兢業業了一整年,燕皇後念及他的勞苦功高,便賜予了他一個恩典。奉禦是正六品,按照規矩,宋百藥的家眷是沒有資格參加丹宸殿夜宴的,但是有了燕皇後的破例準許,宋百藥的家眷便也可以在正旦入宮。
宋百藥家中人口簡單,隻有一妻一女一子,女兒宋善水,翻了年十三歲,兒子宋藍田翻了年十一歲。宋氏家眷沒有品級在身,隻能坐在殿中最為偏僻的角落,不過角落處也有角落處的好,那就是方便從殿中溜開,不會引人注意,不似蕭季鈞和蕭季绾倆與帝後同座上首高台的兄妹,想要開溜還需編出個合情合理的說辭。
宋百藥是前年剛升的奉禦,得家眷入宮的恩典是去歲時才有的,而去歲時宋藍田因着爬樹摔斷了腿,未曾有機會入宮,所以這是他頭一回進入宮禁。
丹宸殿夜宴,男女雖處一殿,位置卻是依照男左女右分開設的,宋藍田不大不小的年紀有自己的位置,與阿娘她們在殿的兩頭,遙遙相對。
宋藍田頭一回入宮,又生性好動,對什麼都感到好奇,等到他的阿娘鄧娘子一擡頭,才發現小兒的位置似乎空着。
身在宮禁,周圍又滿滿都是貴人,鄧娘子生怕小兒無狀沖撞了貴人,心下急得不行,欲離宴去尋,被宋善水勸住,“阿娘,你在此處,兒去尋他。”
說着宋善水便起了身,趁着此時此刻丹宸殿上宴會正酣,從側門悄悄離開。
宋善水出了丹宸殿,先在側門附近尋了一圈,連個鬼影都沒找到。不曾想宋藍田溜得這般快,隻回個頭的功夫就不知道溜去了哪裡。
宋善水隻能往遠了去找。她先看向南面,南邊是前朝,他們入宮的時候就是從那裡經過的,當時宋藍田口無遮攔地說了一句“都是千篇一律的屋子,好生無趣”,結果被鄧娘子兜頭打了一下,“這裡是宮禁,不可胡言亂語!”
宋善水猜測她那個玩心重的阿弟不會去前朝,于是她轉身将目光放在了北方。
中朝往後就是後朝,那裡是天子居所,天子居所再往後就是後宮,宋善水心道不妙,“他可别是去了後頭。”
想着,腳下的步子不免加快了些。
“殿下,此子如何處置?”衛率問。
蕭季鈞看着眼前手足無措的宋藍田,暗自發笑,他就是問了一句“你是誰家的小郎君”,宋藍田就一副做錯了事的心虛慌張。
宋藍田是頭一回入宮,但是他不瞎,眼前這個穿着明黃圓領袍,罩着玄色披風的人,分明就是方才殿中坐在天子左手下第一位的那個。
“太子殿下。”宋藍田拱手。
“你還未說你是哪一家的小郎君。”
蕭季鈞語調平和,但是在宋藍田聽來就是不怒自威,他鬥膽道,“區區姓名,不足挂齒。”
“你何故來此?”蕭季鈞又問。
宋藍田眼珠子轉了轉,胡編亂造道,“正旦團圓日,故想出來看一看阿耶。”
“哦?”蕭季鈞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所以你的阿耶不在殿中,在殿外?讓孤猜一猜,你阿耶是誰?”
宋藍田一愣,随即懊惱地低下頭。
大意了。
蕭季鈞故作思索,語焉不詳地問,“在殿外的隻有十六府衛,還有在配殿當崗的殿中省尚藥局醫師,你阿耶……”
宋善水越往後走,越心急如焚,生怕宋藍田一個不着調就闖了後廷,結果還未走到宸元門,就聽見了說話的聲音。
聲音聽着年輕,宋善水便心存僥幸,希望是宋藍田一時不察迷了路,在向宮人問路,哪知走近了一瞧,說話的不是宋藍田,而是蕭季鈞,至于宋藍田,垂着頭一副喪氣狀。
也不知是不是沖撞了太子殿下……
宋善水匆忙上前行禮,“臣女見過殿下,請殿下安。”
宋藍田驚喜地擡頭,忍不住向宋善水投去求救的眼神。
宋善水不敢大意,懇切道,“阿弟初次入宮,不甚熟悉宮中規矩,若有沖撞,請太子殿下大人大量,寬恕阿弟這一回。”
“不算沖撞,”蕭季鈞笑着安撫道,“孤出來透透氣,見他,你阿弟迷了路,便過來問一問,宋小娘子不必緊張,孤無意怪罪。”
“是,”宋善水暗自舒了口氣,“殿下既如此說,那臣女姐弟便不打擾殿下散步,請容臣女帶阿弟返回殿中,免得擾了殿下清淨。”
“不是要去配殿看一看宋奉禦嗎?”蕭季鈞迎着宋善水疑惑的目光解釋道,“是宋小郎君說,想去偏殿看一看宋奉禦這才迷了路的,孤正想去偏殿,不如一道吧。”
宋善水看了宋藍田一眼,宋藍田急忙點頭稱是。
無法否認,便隻能認了宋藍田的這份“孝順”,宋善水恭恭敬敬福了福,“謝殿下。”
此處離丹宸殿不遠,這邊一行人還未到偏殿,那邊燕皇後就收到了消息。
延和帝今日高興,便多飲了些酒,此刻目光已經失了些許清明,他緩緩看過來,看到了燕皇後意味不明的神色,問道,“皇後,怎麼了?”
燕皇後搖了搖頭,“無事,許是今日酒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