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楚逢期卻彎了唇,在路上解釋着,“我日日熏香,學有所成,便想為您做出些獨一無二的香來。”
此番話,惹人想起少年當時說的那番大逆不道的調戲之話來,可視線落在青年身上,都朝宮卻是面色不改,似乎并無影響。
“在做成您的香前,我失敗了一些樣品,可我在試用的時候,發現它們相比較您的熏香雖然差了一截,可正常使用還是可以的,便想着用它們開個香料鋪子,好開辟一條賺錢的道路,以後若您需要,也好應急。”
楚逢期早就寫好了所有面向各種人群的香料秘方,原本想暗地開間鋪子,賺到錢了全給九千歲,可今日見他去找他,便知曉都朝宮更不能容忍的是隐瞞與背叛。
他自然是好心,可半途被青年發現了,萬一懷疑他别有用心怎麼辦,楚逢期是半分都不想讓都朝宮懷疑他,那真是比死了還難受。
這間屋子全是少年做的熏香氣味,多數氣味混在一起也不見得刺鼻,反而十分好聞,足以說明他多麼用心。
少年見都朝宮走了進來,期待着,将一個盒子抱到了青年旁邊的桌子上,裡面都是為青年單獨做的香,雖然可以通過每日正常熏香讓九千歲自己發現,可單獨說出來的感覺又是另外一種感受。
裡面大大小小各種樣式的香碼在一塊,都朝宮看得出神,不知想什麼起了什麼,陡然情緒有些說不清地沉郁。
但他确實因為少年的用心體會到難以言喻的愉悅,眉頭緩慢地開來,有些滞後地,“确實很香。”
像是并不在意這句話是否會産生背後之意,青年緩緩擡眸,天生上挑的眉眼因為笑意弧度微彎,他語氣悠悠,“不過,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用熏香嗎?”
楚逢期并不知曉,于是單純地搖頭,可青年卻不打算告訴他了,拿起盒子裡的一個精緻典雅的香包,将它勾在指尖,慵懶,“替我挂上。”
少年耳尖漫上一層紅意,都朝宮偏過身體,半倚在身後的香料櫃台上,等待着楚逢期的下一步動作。
見他不動,都朝宮唇角微勾,“過來。”
明明更近的距離也有過,楚逢期卻像是被燒着了一般,即使燭火昏黃,也無法掩蓋他蔓延到臉上的紅。
少年垂下頭,眉眼沉靜,從從始至終都是這番真誠毫無保留的模樣,即使被欲望侵染,他眼底的情感也絲毫沒有變過。
楚逢期聽話地走了過來,彎起指尖,緩慢将那香包系了上去,距離青年腰間不過一寸距離,可他此時卻規矩異常,不敢過分,在系好之後,也是沒有多看,掩耳盜鈴般,匆匆移開視線。
都朝宮臉上笑意未減,語氣多了幾分寵溺,但不知包含了多少真心,隻叫人聽了便淪陷,無法思考,“你總是給我帶來驚喜。”
“做得很好。”
青年重新擡眼看向了他,見楚逢期耳尖上紅意更盛,漫不經心,“你想做便去做,我不會攔你。”
“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這一番平常普通的關心像是不可多得的禮物,楚逢期毫無出息地臉頰紅透,看着青年的身影逐漸隐入黑暗,燥熱沸騰的心緒卻像是丢進了冰窖當中,瞬間平複下來。
他并不是失望,隻是如同設身處地般看出了青年身上的落寞。
可楚逢期不懂那是什麼,他自以為還算了解都朝宮,知曉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卻不曾知道青年究竟會因何露出真心笑臉,他活的太緊繃,楚逢期下意識以為講那些隐患全部拔除九千歲便會開心。
現在看來,似乎不盡然。
少年将燭台拿出來,關上了門,向自己屋裡走去。
他想知道青年的情緒變化是因為什麼,可以楚逢期對青年的了解,他絕對不會主動将自己的傷疤剖出來,這對都朝宮而言無異于主動暴露弱點。
于是,楚逢期接着有些許記憶的優勢,便将都朝宮過去到現在的人生經曆全部捋了一遍。
都朝宮八歲頂替别人入宮,往前的記憶楚逢期沒有,但往後看去,全是欺辱與折磨。
他為什麼會喜歡香,為什麼潔癖嚴重。
這幾個關鍵詞一出現,線索瞬間冒了出來。
太監入宮需先淨身,過程疼痛難忍,感染死亡率很高,尤其那段時間正常生活十分困難,饒是一個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八歲的稚童。
都朝宮修養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能夠正常生活,可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被針對欺辱,夏日炎熱,便罰他站一天不準離開。
如此可想而知,一天下來身上的氣味會如何難聞,被辱罵嘲笑,這些在宮中待久了,便會知曉是家常便飯。
太監乃是殘缺之身,不乏有心思扭曲的人,拿一個幼兒的自尊心取樂又如何?辱罵打壓,假意待他好,背地拿他背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之人多如牛毛。
尤其那些背後仗着有人的太監,更是肆無忌憚,不隻是對都朝宮,還有許多地位低賤的太監日子也都不好過,都是那些人肆意發洩的對象,但他們當中有人傍上了地位更高的主子,那些人又不敢惹他們了,卑躬屈膝,拼命讨好,仿佛惡毒的不是他們一樣,惡心得人想吐。
如此,都朝宮也知曉了強勢與地位的重要性。戒備多疑,也是多次背鍋迫害的日子當中,他刻在骨子裡的自保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