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都捏緊了手裡的線團。
樓門裡的人歡笑着，輕輕松松将另一個人的悲劇當成了談資。
這其實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人類的歡喜本就并不相通。相同的一秒鐘裡，世界上有人在這一秒裡相愛，有人在這一秒裡死去，有人在這一秒裡經曆着重逢，有人在這一秒裡經曆着背叛。
這些人和姬子都小區裡的那些人沒什麼區别，和所有人都沒有區别。
自古以來吃人血饅頭就是隻增不減的事情。
但是姬子都做不到為這種事情開心，他不願意看到美好的事物堕落進塵埃裡，并為此歡呼。
如果花都能開在無人能觸及的高處就好了，隻能讓人遠遠窺見一隅。
他盡量淡然的快速通過這裡，這短短的幾步路又讓他聽見了不少對話。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現在有幾個不找小姐的？”
“...都是青春飯，幹幾年回家找個老實人接盤，還能得個大幾十萬彩禮。”
“...給她們兩姊妹也不錯了，還讓她們念了幾年書，多好！”
“...就得趁現在把她們按住了，不然再大點就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要我說，連那個二的你也應該留下的...”
姬子都的大腦自動将這些接收到的碎片信息拼湊整理了一下。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件事裡包含了兩個女孩，一對父母和他們的寶貝兒子。其中母親用存疑的病例報告欺騙了兩個女孩中的姐姐，讓她留在了本地工作，而且從事的還是那種工作。
姬子都皺起眉，他真的有點聽不下去了。
這麼離譜的事，也就是在遊戲裡了吧，現實中怎麼可能存在？
因為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姬子都一不注意，和别人撞到了一起。
他速度不慢，對方更是跑着，他們在樓門另一側的T型路口相撞，姬子都被沖力推得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而事故另一方身形比他小很多，更是被撞得仰倒，身體落地得悶響還伴随着一聲‘啪嗒’的碎裂聲。
“啊，對不起，你沒事吧？”姬子都穩住後趕緊蹲下，慌張的問。
直到這時他才看清這場意外交通事故的另一方的身份，一個可能剛上小學的小女孩，很瘦，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連衣裙，領口處已經脫了線，最外面套了件半透明的藍色雨衣。
她‘嘶’了一聲，像是撞疼了。
姬子都想伸手查看一下小女孩的傷勢，但又感覺自己作為一個男人這樣做非常不合适。
他的手在半空中無措的亂抓了幾下，除了空氣，沒碰到任何東西。
摔倒的小女孩擡頭看了他一眼，她腳邊不遠處摔碎了個小小的蛋糕。
“這個我賠你吧，多少錢？”姬子都雙手合十，對着小女孩賠罪。
“碎了...”小女孩也注意到了蛋糕的慘狀，聲音很小地嘀咕着，不靠近聽幾乎聽不見，“我的蛋糕...”
“額，你看這樣呢？你帶我去你剛才去過的那家店，我再給你買個一模一樣的？”
小女孩卻搖了搖頭，聲音依然很小“...這是最後一個。”
“那或許你知道附近還有沒有另外的蛋糕店？”姬子都猜測這也許是女孩攢了很久才買下的東西，肯定意義非凡，“你可以随便選一個自己喜歡的，怎麼樣？”
小女孩沉思了幾分鐘，點點頭。就是她嘗試站起來的時候看上去腳踝處有點不能着力。
姬子都伸手稍微扶了一下，關切的問：“崴到腳了？”
小女孩搖搖頭，她似乎不怎麼愛說話，隻輕輕借了下姬子都的力，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走在前面默默帶路。
姬子都刻意稍微落後一點點，将毛線在路邊的電線杆繞了兩圈，當作标記，一會兒他還得回到這裡，這個三岔路其中的一條，應該就是他想要找的人的所在地。
做好标記後他小跑了兩步，順便從後面看向小女孩的腳踝處，那裡果然有個不小的傷口，指甲蓋大小，破了皮。
“啊，傷口...”
“沒事。”
姬子都剛一開口，小女孩便倔強地否認了。
看來她不光不愛說話，也不習慣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别人面前，是個不願意求助他人的人。
小女孩帶他去的店鋪離這裡不算很遠。他們順着她剛剛來時的路往回走，路過了幾個挂着缤紛霓虹燈的玩具屋，文具店，它們一個疊着一個，擠壓在頭頂，還有一座四五層樓高的電玩城，裡面正播放着搖滾樂，将整個街道的背景樂都接管了。
姬子都還看見了一個豎立在兩棟居民樓間天井裡的巨型招财貓，由電力驅動的手臂，不斷搖晃着，看上去有點詭異，又有點萌。
“這家可以嗎？”小女孩停在了一家挂着蛋糕招牌的店門前，兩隻手扣在一起，局促地解釋道：“...會有點貴。”
看她路上從來沒有猶豫過一秒的表現，想必這家店的位置已經被她走過無數遍，或者在心裡走過無數遍了。
姬子都笑了，他這個角色在遊戲裡的資金狀況可比之前現實裡的他良好多了，買個蛋糕什麼的肯定沒問題。
不過他有點惡趣味上頭，想逗逗她。
于是他問：“有多貴？”
“大概兩三百...”大概是真的以為姬子都囊中羞澀，小女孩開始解釋自己帶姬子都來這家店的原因，“我們這附近隻有兩家蛋糕店...另外一家已經打樣了，這個時間點隻有這家店還開着...”
很有條理的解釋，邏輯滿分。
姬子都想了下，蹲下後又問：“能知道為什麼你今天要買蛋糕嗎？”
彼此視線高度的拉平降低了對立情緒，女孩看了看他，猶豫着還是開口回答了。
“因為...今天是我和妹妹的生日。”
生日？
那個粉絲也是今天的生日。
姬子都看向右上角直播間的标識，此時觀看的人數已經超過一萬，隻是和往常一樣，大家在彈幕方面并不怎麼活躍，就連那個粉絲也隻時不時稍微冒個泡。
“好巧啊。”姬子都笑着說：“今天你是我遇到的第二個要過生日的人。”
他不會在這種特殊的日子拒絕自己的粉絲，自然也不會拒絕一個小女孩，即使是在遊戲裡。
“請吧...”他推開店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邀請小女孩進去。
姿勢略顯土氣，但他清冷的氣質剛好彌補了這一點，這讓他有點像個騎士，“去選你喜歡的蛋糕吧。”
店内的裝飾以柔和的粉色和溫暖的米白色為主調，營造出一種溫馨而親切的氛圍。牆壁上挂着幾幅手繪的水彩畫，畫中的甜點看起來栩栩如生。
陳列櫃上方的燈光柔和而不失明亮，為裡面的蛋糕提供了最佳的光線。在這種光線的照射下，讓蛋糕表面的糖霜和奶油看起來似乎更加誘人了。
這裡有鋪滿草莓、藍莓等新鮮水果的款式，也有精緻的巧克力雕花款，還有各種提拉米蘇、慕斯和黑森林，空氣中彌漫着香甜的氣味，那是香草、巧克力和新鮮烘焙的面包混合在一起的香氣。
姬子都緊繃的神經在這裡稍微得到了些放松。
他跟在小女孩身後繞過前兩個陳列櫃，在第三個陳列櫃才最終停了下，接着她指着最角落裡的一塊蛋糕說：“就這個吧。”
那是塊造型十分簡潔，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裝飾的蛋糕，巴掌大，成年人三四口的量。
“為什麼不選個更好看的？”姬子都環顧四周，這裡任何一塊都要比小女孩選擇的這款要好看的多。
他停在他們背後鋪滿草莓的芝士蛋糕前問：“這款怎麼樣？”
姬子都有看過它們兩者的價格，這款隻比女孩看的那塊貴一百而已。
“這個就夠了...”女孩卻表現的很固執，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
姬子都決定自己也固執一回。
“介于我才是結賬的那個，我選擇給你買這塊。”
他在對方瞠目結舌的時候招手讓店員幫忙結賬，還特意囑咐讓店家在包裝盒裡放兩個生日帽子。
“今天有兩位小小姐過生日。”
店員依言照辦。
出店門的時候，姬子都注意到相鄰的店鋪是個小型超市。
“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嗎？”他對着明顯還沒反應過來，抱着蛋糕有點發呆的小女孩說。
“嗯。”
他去的很快回來的也很快，身上沒什麼大變化，隻是左手多了一個透明塑料袋，裡面裝着他剛剛從超市裡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