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把她騙回來了,現在人被困在牛河店。”
趙黥父子安靜了片刻,豎着耳朵聽裡間的動靜,果然如趙老爹所料的那般,裡面很快傳來了咒罵和打鬥聲。
他倆對視,四隻眼睛裡面滿是興奮。
因為不管結果怎樣,他們倆都會是最後的赢家。
而最後的結果也并沒有讓他們等待太久,在一聲快要掀翻天花闆的嘶鳴後,嘩啦啦落地的鍋碗瓢盆,以及刀具餐叉落地聲,似乎全在昭示着這對姐弟間對決的落幕。
姬子都和遲成雙一起向上奔跑着。
他在遲成雙的帶領下穿過屋子,從另一側的窗戶跳了出去,牛河店的招牌閃耀在最上方的高塔上,在雨幕的沖刷下變得模糊不清。
遲成雙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她小小的身體,像是忽然爆發出了全部的力量,起先還是和姬子都并駕齊驅,後面甚至超過了他,跑在了兩人的最前面。
趙黥父子默契的拿好家夥,一前一後依次進入後廚。
遲成對癱軟在地,渾身都在顫抖,在她前面不遠處躺着一息尚存的弟弟,隻不過從他被人貫穿了前胸後背的洞口看,死亡也隻是早晚的問題。
趙黥機靈地掏出手機,咔咔拍照,趙老爹晃了晃手裡的棒球棍,半是威脅半是哄騙地說:“希娣啊,也不是我說你,怎麼能這麼沖動啊?”
他看對方沒動,眼神也呆滞的像個傻子,隻以為她大概受到了過量的心裡沖擊,崩潰了。
不過謹慎的天性讓他沒有放松。
趙老爹往前走了一步,用腳尖把希娣面前帶血的尖刀踢遠,在确定周圍再沒任何利器後才稍微放松了點。
趙黥也收集夠了證據,走到了自家老爹的身邊,看着希娣的可憐模樣,心中一動,“要不就她吧,比她那個早就被人玩兒爛了的姐姐好多了。”
趙老爹點點頭,“也好,是幹淨點。”
小眼球小心地從趙黥衣服的褶皺裡探出了頭,他清楚的看到地上的女孩原本顫抖的身體猛地僵住了。
“你...說什麼?”
一個和遲成雙一模一樣的聲音響起,但卻冰冷的多,像是一條被觸怒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然後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她猛地撞進趙黥的懷裡,後者痞痞的笑容隻挂了1秒,下一瞬便噴出一嘴的血。
小眼球在劇烈的沖擊下沒能抓穩,從兜帽底下滾下去。
“唔——”姬子都捂住左眼,隻感覺一陣刺痛。
左眼另一邊的視覺已經消失,看來小眼球要不是摔爛了,要不就是被他們在混戰中踩扁了。
不遠處已經能看見這個錯綜複雜的建築群的出口,左拐就是牛河店的正門。
遲成雙先一步竄了過去,姬子都緊随其後。前者大概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老闆将門鎖上了,轉過去後正在想辦法拽開門。
“走側門,這裡不通!”
姬子都拉了一把小女孩,率先帶路,沿着之前看到的路線,拐到店鋪側面,那裡的門也關着,但主人似乎有點大意,門沒鎖,一推就開了。
兩人趕緊沖了進去。
姬子都心髒怦怦跳,因為眼球最後聽見了兩聲明顯的銳器刺入人體的聲音。
噗噗噗——
而且那兩聲後,隻稍微停頓了2秒,緊接着是更多刺入的聲音。
“成對!”
他們合力撞開阻隔在雙方之間的最後那道木門。
門扉開啟的瞬間,撲鼻的腥氣和暗紅的血水占據了姬子都所有的感官。
屋子裡四面牆壁,連同房頂上都被噴濺上了血色,這些血色連成一片,宛若一朵正在盛開的桃花。
趙老爹高舉着手中的球棍正要狠狠向下揮去。
姬子都跳進反射地掏出土槍,在肌肉記憶的帶動下,根本不用大腦運算,砰砰砰——三槍命中頭部。
遲成對等不及戰果已經沖了上去,緊接着出現在她眼前的便是遲成對那張熟悉到閉上眼睛也能完整描繪出來的臉。
“姐姐...”
“啊,姐姐怎麼過來了,真讨厭,明明想用外面的雨把自己洗幹淨再去見姐姐的。”
她身邊都是血,已經分不清是誰的。
打開的側門有水湧了進來,很快将血水沖淡。
這裡也要被淹沒了。
姬子都收槍,踹開擋路的屍體,想要去拉兩姐妹,“不能繼續呆在這裡了!”
但在看清楚遲成對的情況後,他卻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姐姐,對不起,我太差勁了,本來我是能殺死他們的...但這次,咳咳,他們罵你...咳咳,我沒忍住...”
“沒有!沒有!成對你是最棒的...”遲成雙捧着妹妹的臉,深深彎下腰,大顆的淚珠在她自己未能察覺到的時候墜落下去。
她很小的時候,曾經讀過一個故事,故事大緻的内容是這樣的。
有位善良的母親剛剛誕下一個孩子便被天使造訪,天使對母親說,我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這位母親抱着自己剛出世的孩子,請求天使将世間最美好的祝福賜予她,天使同意了,天使帶走了孩子。
遲成雙那時沒能理解,盡管這是個童話故事,結尾描寫的相對委婉,但是被天使帶走的孩子,再加上掩面哭泣的母親,這兩種表現無疑都在說明那個孩子實際上死去了。
所以死亡是祝福嗎?
遲成雙很疑惑。
但後來,随着年齡的增長,她逐漸明白了這個故事的寓意。
原來真的是這樣,死亡才是最幸福的。
遲成雙親吻着妹妹渙散的瞳孔,語無倫次地安慰着對方,“沒事的,沒事的,姐姐在這裡,這是...祝福,對!祝福!沒事沒事...”
冰冷刺骨的水更多地灌了進來,水位很快上漲到遲成雙的胸口。
但她依然沒有動,兩人像是一座無法分割的雙人雕像,穩穩地矗立在開滿山花的地方
......
遲成雙成年後經常做同樣一個夢。
她變得害怕夜晚,害怕再回到那個夢裡。
但那個夢就好像厲鬼一樣糾纏着她,像那些攀附在她身上的蛀蟲一樣,将她永遠被困在了那天裡一樣。
姐姐必須要讓着妹妹嗎?
她們之中隻有妹妹能得到救贖嗎?
姐姐隻配作為另一方遠走高飛的代價陷進淤泥裡嗎?
遲成雙在母親每次讪笑着進來,和客人也就是前後腳的時間裡,拿走她所有錢的時候想過,在下一個男人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想過,在妹妹偷偷托人轉送的信被自己打開的時候想過。
為什麼隻有她?
她不甘過,懊悔過,也仇恨過。
可在非常偶爾的機會,能和妹妹通話的時候,她卻都是這麼說的。
“成對,走的遠遠的,永遠也不要回來了。”
她握着手機的手指是顫抖的,無數次想要求救的話語被她蒼白的嘴唇吞沒了。
沒誰比她更清楚,她已經無藥可救了。
她背後開滿了花,它們短暫的綻放,又消失,但卻明明白白提醒着遲成雙她身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查過資料的,那些名詞解釋深深刻在她的腦海裡。
遲成雙已經無藥可救了。
但...最終,成對還是回來了,在一個她并沒有預料到的時間,她記得很清楚,那是29号,淩晨3點,正是萬物陷入最黑沉夢鄉的時刻。
仿佛心有靈犀般的,她也醒了過來,推開西屋的窗子,和外面正準備進來的成雙對上了視線。
“姐姐!”
她身上全是水,外面瓢潑的大雨下了一整夜。
“咱們逃走吧,我已經攢夠養活咱們兩個人的錢了。”成雙笑着說,又從兜裡小心掏出了個鼓鼓囊囊、被塑料布緊緊包裹的東西遞了過來。
遲成雙在妹妹期待的目光中接過那東西,慢慢拆開。
層層疊疊的膠帶,嚴絲合縫地保護着裡面的東西,完全幹燥的包裹正中央,是兩張她從沒見過,但卻經常幻想的東西。
兩張身份證。
右側是兩張幾乎相同,隻是一個年幼一個年長一些的臉。
而最重要的是...
“遲成雙、遲成對,我給咱們新起的名字,姐姐喜歡嗎?”
她們有了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