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走了!”
姬子都忍不住拽住了遲成雙的手腕,急切地想要将她從危險中拉起。
此時周圍的建築在洶湧的水流沖擊下已經開始扭曲變形,殘骸碎屑如同末日的雪花般紛紛揚揚,伴随着令人心悸的咯吱聲,仿佛是世界末日的序曲。
他手裡的綠線團瘋狂震動,細微的呢喃和哀求聲從水下深處傳來,那是生還者的絕望呼喚,又或許隻是海妖的誘惑,引誘着水手沉入無底的深淵。
“這裡馬上就要塌了!” 他警告着,将土槍插在腰間,用力拉扯着遲成雙。
小女孩的連衣裙在拉扯中幾乎要被撕裂,但她依舊無動于衷的坐在原地,仿佛腳下生了根。
更糟糕的是先前的預感果然成真,一股不祥的氣息順着水流湧了進來,那東西行動迅速,悄無聲息,從他身後猛地躍起,張開血盆大口,眼看就要把他的腦殼當榛子般咬裂。
姬子都此刻竟然有些想笑。
“誰家好人在黃油裡添加戰鬥元素啊?”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收回了前半句話,“好吧...其實黃油裡戰鬥還挺多的來着...”
尤其是戰鬥失敗的時候,那才是玩家們真正期待的福利時間。
懂的都懂,他就不在此展開了。
但技術型主播追求的可是無傷通關啊!
他舔舔嘴角,雙眼亮的吓人,土槍他雖然收起來了,但是柴刀可沒有。
姬子都迅速低頭,手腕反轉,刀鋒化作銀色的閃電,避開骨骼,斬斷血肉,在分離開的殘肢掉落的同時,他順勢前翻,與敵方拉開距離。
全部操作行雲流水,眨眼間就完成了。
之前他說自己技術能排到主播前10%可不是吹的,隻要有武器,隻要有血條,無論敵人是什麼模樣,他都能殺個幹淨。
對方撲了個空,撞到房間角落的陰影裡。
姬子都再次掏槍,鎖定目标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砰砰——
三聲全中。
但他卻沒有放下戒心,換彈的空隙後撤數步,行動快如閃電,普通人的肉眼幾乎無法捕捉,這讓他順利躲過了敵人的前撲。
那東西的全貌也直到這時才撞入了姬子都的眼簾。
說實話比他想象中要好看不少。
它并沒有多出腦袋,也沒多出觸手,是個正正經經的人形怪物,可眼前的東西還是讓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因為對面那個被他砍下半截腦袋還在試圖發起下一輪攻擊的東西,長着遲成對的臉。
它的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态的青色,四肢末端像是碳化般烏黑,這抹黑一直延伸至關節處,指甲尖銳而鋒利,足以穿透金屬。
僅僅在雙方對峙的這兩秒間,又有兩隻同樣的怪物潛入了房間。
與先前直奔他而來的怪物不同,後來的兩個怪物溫柔地纏上了遲成雙,一左一右,争先恐後地将她擁入懷中。
姬子都皺眉,他忽然意識到恐怕遲成雙很難走了。
盡管他們相識的時光尚淺,但那雙胞胎之間深沉的情感糾葛已足夠讓姬子都洞察分明。她們的關系錯綜複雜,彼此間的紐帶牢不可破,這紐帶仿佛在源自她們共同的血緣,又或者還源自其他複雜的感情元素。
再加上遲成雙個人明顯的自毀傾向...以及眼前緊迫的形勢,留給他們的喘息時間顯然不多了。
這個嚴重扭曲變形的房間像是為了佐證姬子都的猜測般,斜對面的天花闆連同一大片牆壁轟然坍塌。
石塊濺起的水花打在姬子都腳邊,像是嘩啦啦的鼓掌聲。
現在有兩個進水點了,門口和這個新出現的窟窿。
姬子都粗略估計,如果不采取行動,這間屋子在兩三分鐘内就會被完全淹沒。
他迅速竄到門邊,用盡全力将木門重新關上,又踹過去幾個櫃子以增加重量,争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敵人的攻擊緊随而至,姬子都再次靈活躲過,連續輾轉騰挪,蹿到了金屬竈台上,手中的柴刀再次揮舞,這次是雙手持刀,先後照着‘遲成對’的頸動脈連續兩下,最後再踹上一腳。
對方重重地砸在地上,盡管水流的沖擊起到了一定的緩沖作用,但地面仍舊被砸出了一個明顯的凹陷。
姬子都的全力一擊是恐怖的。
然而兩刀結束,得到教訓的卻是他。
這玩意兒開挂了吧!
他明明奔的是人形怪物的常見弱點攻擊的,攻擊也确實落到了實處,可刀鋒劃開的地方非但沒有出血,還愈合的飛快。
怪不得它面對柴刀連斬躲都不躲的,采用的完全是一副自殺式攻擊方式,風格生猛的一筆,原來人家根本不care受傷啊!
怪物毫不畏懼地反擊,姬子都憑借着敏捷的身手及時後撤,一次次的躲過了。
他後面又嘗試了幾次割開怪物大腿動脈、腳踝等要害,都沒能造成有效打擊,也就勉強争取到了一點時間而已。
姬子都到這時候終于悟了。
這就是所謂的劇情殺,這些怪物被設計出來就不是為了被玩家擊敗的。它們的數值項搞不好填的都是個無窮符号,最佳的應對措施就是跳過劇情,也就是俗稱的撤退。
想明白一切的他也不準備戀戰了,在和怪物交手的空隙,瞄了幾眼遲成雙那邊的情況。
她還在發呆,懷裡真正的遲成對在短短幾吸間便腐壞成了一灘血肉爛泥,遠遠看上去類似于某種赤色土壤。
“别發呆了!”姬子都忍不住喊道,準備嘗試最後再做波聖母。
他兩把柴刀使得出神入化,用精準到仿佛在操控自己軀體般的熟練度,刷刷兩下,砍下了纏住遲成雙的兩隻怪物的頭。
它們雖然不會死,但似乎重要部位的重生速度沒那麼快,而這段重生時間對他們逃跑來說是肯定夠用的。
遲成雙仿佛從夢中驚醒,望向了姬子都。
“你...”
“逃命吧祖宗。”姬子都踹過來一張椅子,方便她攀登到高處。
他對自己的隊友還是很體貼的,充分考慮到了隊友的身高限制。
他們必須選擇通過屋頂逃離,因為門外的水位可能已經高漲至足以淹沒人的頭頂。一旦踏入,不僅可能會被湍急的水流無情地推回,更可能在突如其來的沖擊中失去方向感,使得兩人在混亂中失散。
更何況,水下戰鬥并非他所擅長的領域,水流的阻力會大大削弱他的攻擊力,而他手中的土槍在水下也難以發揮其應有的威力。
在還不知道之後要面對什麼的現在,保存體力和彈藥,團結互助才是制勝的關鍵。
但...
“...我...不走...”遲成雙呢喃着。
姬子都察覺到了某種異樣,想退開卻已經晚了。
襲擊他的東西比剛才的人形怪物快速的多,隻一擊便貫穿了姬子都的側腰。
幸虧他剛剛有躲了一下,不然高低也得被她把腸子扯出來。
原來之前說遲成雙腳下生根并不是個比喻,她真的生根了。
像一顆沉睡許久的種子,終于被适合她的土壤所包圍,在吸收了足夠破殼的養分後,她開始成長。
遲成雙腳下形成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根系,深深紮穿了地面。堅硬的混凝土在她面前連豆腐都不如,被輕松突破。
她右半面臉被頭發遮住,看過來的動作已經帶上了幾分不自然的非人感。
“...對...一起...”
原本在她兩側的怪物此時看上去都比她本人還像人類,環繞在她身上的手臂漸漸變換,形成了類似保護杆的東西。
不對...
現在,她們的存在已經超越了普通人類的範疇,不再能以常規的視角來定義。
某種神秘的力量在她們身上施展了魔法,她們的軀殼正在經曆一場不可逆轉的蛻變。
若将她們比作自然界中的植物,那麼她們當前的共生狀态,更像是園藝中的嫁接藝術。兩個生命體已經完美融合,交織成一個新的存在,如同一棵樹上開出了兩種不同的花,共同呼吸,共同生長。
那隻始終緊盯着姬子都、不斷發起攻擊的生物,突然改變了目标,它輕盈地躍過他,直奔向它的‘同胞姐姐’而去,仿佛在混亂的戰場上,它終于找到了真正的歸宿。
姬子都趁着這個機會,靈活的雙手一撐,三兩下已經翻到了房頂上。
他拔出紮進自己側下右肋的根系,帶出來一手血,“幸虧痛覺被我調低了。”
如果這是在現實中,他現在别說站起來了,可能連說話都會漏氣
你說他這圖什麼啊,救人還能被人背刺的。
姬子都搖了搖頭。
算了算了,人家自己不想走,死在哪兒,怎麼死都是個人的自由。
他進來的目的又不是為了做菩薩...
他明明是為了拿到電話号碼和什麼卡片。
準備撤退的姬子都頓住。
糟糕,竟然差點忘了這個...
他掙紮了一秒最後還是将頭伸重新往洞口邊湊了湊,“成雙姐...能給個号碼嗎?下次再來找你玩啊?”
遲成雙的形态又更往植物方向邁進了一大步,脖子以下全都木質化了。
她僵硬的嘴角抽搐兩下,露出個笑,是嘲笑,“...傅遇青讓你進來的吧...你知道他讓你進入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嗎?”
“還能是哪兒,地獄呗。”姬子都笑嘻嘻地開着玩笑。
沒成想自己的話像是戳到了對方的某個痛點一樣,讓她快要渙散的眼神都重新聚焦了。
“真是可憐的家夥...”她眼角流下血淚,既是為了那位青年,也是為了自己,為了這對命運多舛的姐妹。“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麼...”
她已經先所有人一步看到了結局,但是她沒這個義務将自己解出的答案分享出去。
哪怕是在自己生命即将結束的現在,也沒誰規定必須做個善人。
“我确實不知道。”姬子都接話接的很快,“但那又如何?最壞不就是死嗎?還是說還有什麼比死更糟糕的事情?”
遲成雙半仰着頭,此時在她的眼中,姬子都已經看得不是很真切了,她大概已将半轉化成了厄變的視角。
她能看穿對方的皮膚,骨骼和搏動的心髒。
以及潛藏在他體内的...
遲成雙的腳下,仿佛從深淵中破土而出的古老樹根,伸出了兩根粗壯的根系,它們帶着一種不祥的生命力。她将自己的頭顱輕柔地摘下,如同獻上一件珍貴的禮物,緩緩地遞到了姬子都的面前。
姬子都驚駭地後退,心跳如鼓,他試圖逃離,卻發現自己的腳踝被無數細小卻堅韌的植物氣根緊緊纏繞,那是很多由細小的植物氣根組成的集合,看上去密密麻麻的。
當他再次回頭,遲成雙的面容已經近在咫尺,她的臉龐幾乎觸碰到了他的鼻尖。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腦門。
“你...是誰?”
“額,姬子都...”
遲成對臉上顯出幾絲迷茫,又湊到剛剛被她自己捅出來的傷口處看了看。
血是紅的,傷口還很新鮮。
原來還是有希望的嗎?
遲成雙極其緩慢的眨眼,稍微改變了一些主意。
就當是為了報答剛剛的蛋糕,她緩緩道出一串數字,“12131415161...”
她聲音聽上去仿佛由兩個靈魂共同編織,由兩個聲線同時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