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都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好過。
他渾身充滿了力量,情緒也很高漲,久違的快樂促使他追尋更多相似的情緒。
他溫柔的撫摸着眼前動彈不得的東西。
從地闆、天花闆和四周的牆壁生長出來的鎖鍊将他緊緊束縛着,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
也很像他原來上學時做過的蝴蝶标本。
處理好蝴蝶後,将針垂直插入蝴身釘在闆上,用大頭針在翅膀邊緣處調整,固定出自己想要的展翅形态,自然陰幹即可。
然後你就得到了一個美麗的蝴蝶标本。
或者說一個屍體。
一個東西。
姬子都曾經很迷戀蝴蝶标本,因為它們在某種程度上象征着永恒,象征着一段時光的切片。
在這個不斷改變的世界中,想要得到一種不變的東西是奢侈的。
所有事物最終都會離他而去。
不管是人、事還是物。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擁有過什麼。
而看着面前動彈不得的劉照,那種仿佛抓到了什麼切實存在東西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似乎短暫的擁有了他。
這讓他興奮。
劉照從驚訝到淡定隻花了一秒。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卡裡竟然會出現他無法控制的情況,但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重新恢複自由。
最開始,他以為這會很容易,畢竟困住他的隻可能是站在他面前的人類,而和人類相比,他所掌握的優勢那可就太大了。
智慧、力量、形态,方方面面他都占據着難以撼動的高地。
他下意識的便開始使用蠻力,這種最簡單也最直接,但他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在過去無往不利的辦法,這次卻失了靈。
每一次的試探都換來了更緊緻的纏繞,這些鎖鍊像是生了根,眨眼間便刺破了他的皮膚,紮進了更深的地方,就連他的嘴巴,也在片刻間繞上了數圈。
劉照的表情終于變了。
他竟然真的在自己的卡片裡失去了主場優勢!
總是向上翹起的嘴角變為了向下彎折。
這是劉照遇到真正能和他平起平坐的敵人時才會展現的狀态。
但其實他還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對手。
漫長的平靜歲月腐蝕了他的敏銳,讓他的判斷失去了準度。
等他準備解除人形回歸原始狀态時,姬子都的獠牙才被他窺見了一偶。
他不可思議的發現,他竟然無法解除形态了。
劉照被限制在了人形的狀态無法突變,他過往的一切手段在這一刻都幾乎失效。
怎麼回事?
這怎麼可能?
他看着面前人類的眼神,宛若一隻野獸發生自己的領地被另一隻猛獸入侵了。
而且那隻闖入的野獸還神不知鬼不覺第地摸到了他的背後,在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時候,便一口咬上了他的咽喉。
被他這麼注視着的姬子都其實并不知道為什麼牆壁上會生長出這種東西,也不知道為什麼劉照看他的眼神裡有他不喜歡的憤怒。
但這不重要。
因為劉照根本就不是人類啊,還有什麼比這更棒的?
所有倫理道德體系在他身上都是不用成立的。
甚至他們天然的立場還是敵對。
這簡直太棒了,不是嗎?
那代表着他對他做什麼都沒關系。
姬子都摸着眼前人形的身體很是肆無忌憚。
他一邊感歎于對方和人類的相似程度,一邊感謝着對方和人類的相似程度。
讓他第一次有機會和‘人’如此的親密無間,就好像他們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那樣
“你經常用這種把戲對吧?”姬子都順着他的喉結一路向下,越過不斷跳動的胸腔,在某處高地繞了兩圈。
似有若無的碰觸宛若春日裡刮起的第一陣風。
讓小巧的丘陵顫抖起來,就仿佛那裡正經曆着一場連綿不絕的地震。
“你已經變得很像人類了對吧?”姬子都忍不住又親了親懸挂在他眼前的成熟到爆漿的楊梅。
對方比他高些,想要夠到那裡,他需要稍微踮起腳尖才行。
這就好像是去采摘一顆成熟的果實,你總是需要奮力向上盡量讓手指更高一些才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需要自己争取一下才能有機會得到的。
姬子都太清楚這一點了。
不過他也有不清楚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和一個人相處。
“你會和人類一樣起反應嗎?”姬子都歪歪頭,從對方懷裡輕松的脫開。
但眼前人的姿勢卻不是那麼很令他滿意,劉照保持着一個擁抱的姿勢靜止在原地,這讓他後面想要做的事情變得困難重重。
心思轉動間,鎖鍊卻仿佛讀懂了他的心思,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過後,劉照在那些鎖鍊的牽引下,換了個更加古怪的姿勢。
他雙腳彎曲呈90°狀,坐在了虛空中,雙手也好似搭在椅子扶手上似的放在身體兩側。
就好像那裡有一張透明的椅子。
姬子都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他彎下腰,摸了摸對方緊繃的大腿。
“我隻在電影裡見過這種姿勢。”
他說的那種電影,全是不能見光,隻在男生私底下相互交換的電影。或者自己發揮能動性,在網上搜索才能得來的寶藏。
他和所有同齡人一樣,知識儲備都大的吓人,同樣的,實踐能力也低的吓人。
掌間的肌肉在他說話間,還在富有生機的顫動着,對方的掙紮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什麼畫面。
在那些電影裡,女主一般...會這麼跨坐到男主腿上。
姬子都這麼想着,便也這麼跨坐了上去。
由水、蛋白質、脂肪和無機物共同構成的兩具身體是那樣的契合,他清楚的看見對方微微睜大的眼神裡閃過了驚訝。
大概是因為他的屁股比外表看上去要更加柔軟些。
姬子都渾身上下沒什麼肉,隻臀部稍多,平常站着的時候是看不出來的,隻有極其少見的機會才能感覺到。
劉照促成了這個極少數的機會。
姬子都就像是個得到了心儀玩具的小孩子,愛不釋手的将這個玩具從上到下每一寸都仔細的探索了一遍。
他出乎意料的舉動讓劉照産生了一絲迷茫。
所以那隻闖入的野獸隻是想舔舔他?
顯然,此時的劉照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打開的是一個怎樣的潘多拉魔盒。
他原本掙紮的力度小了下來,一方面是因為輕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無用。
劉照對姬子都的認識,很多也很少。
多是因為自打他來到迷宮開始,就總是能從他哥哥口中聽到關于一個人類的各種消息。
“他喜歡雨天...”
張章将這個信息刻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時的他,用的還是厄變的記錄方式,将所有自己認為重要的事,穿刺在身上。
不過這對張章來說并不容易,因為他的原始形态很難實現這一點。
彼時的劉照遠遠的看着那攤可笑的東西嘗試将自己凝結成一個奇怪的形狀。
隻有四條觸手,且外表非常光滑,其中叫頭部的地方還會覆有一層毛發。
多麼奇怪,多麼可笑。
劉照并不知道為什麼張章要這樣做。
他懷疑是那個和他們簽訂過契約的老太婆往他哥哥的身體裡注入過什麼,才導緻的這一系列變化。
也許很快他愚蠢的哥哥就會徹底倒向人類那一邊,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
而事實比他猜測的還要發展的更快。
某一天,張章再回來時完全變了個樣。
他擁有了一副和那個老太婆相差無幾的身體。
他甚至擁有了一點感情。
“我想去見他。”
張章反複念叨着同樣的一句話,象是一台壞掉的錄音機,芯片因未知的原因燒毀了,僅存的可以被調取的記錄隻剩下這5個字。
在可預見的未來裡,這台錄音機隻會周而複始的重複這一句話,直到耗盡所有殘存的電量,音卡也被時間所侵蝕,徹底淪為一灘廢鐵。
這便是死亡。
可厄變沒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