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梳了侍女的雙垂髻,如同不畏寒冷綻放的迎春花,靈動嬌俏。
按例今日所有的下人,都能到賬房領上十個銅闆。
旁人還有月錢,唯獨她分文沒有。隻有逢年過節,可領到聊勝于無的賞錢。她将這些錢攢下,覺得有這一星半點的錢财傍身多少安心點。
八年了,隻攢下一貫錢而已。今日趁着出府,到錢莊将這些錢換成一兩銀子。
江婉瑩用布袋子裝好銅錢,先去了錢莊換了銀子。
将那一兩銀子當成寶貝,放在一個破舊的茶白色荷包裡。揣進了懷裡,連蹦帶跳去往城北的施粥棚。
城北,一座府宅外。左側搭起的粥棚前,擺放着熬好的八寶粥。一口大鍋裡炖着五花肉,肉香四溢混着粥的香甜飄香數裡。
數日前,京城内外的窮人便得到消息。
待江婉瑩到時,已是烏泱泱人頭攢動,排隊如長龍。
江婉瑩撫着咕咕直叫的肚子,生怕輪到自己什麼都沒得了。
她探頭張望,這看得見吃不着實在是煎熬。隻覺得腹中泛酸,惡得惡心反胃。白皙的小臉更沒了血色,一副病恹恹虛弱的模樣。
足足等了近半個時辰,終于輪到了江婉瑩。
江婉瑩直勾勾盯着,鍋裡僅剩不多的稀粥。想着一口熱熱的粥喝下去,定會舒服些。
“姑娘,你的碗呢?”施粥的年輕小哥,拎着大銅勺敲了敲鍋沿。
當當之聲如雷震耳,江婉瑩如夢初醒。她沒有碗,怎麼喝粥吃肉。
江婉瑩沖那個小哥,央求道:“能不能借個碗,施一碗粥給我,我已經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
那年輕的小哥五官周正,一臉正氣。雖然腰間圍着夥夫的白色布襜,但卻穿着青色上等錦緞的袍衫。袖口半挽着,露出青筋暴起強勁有力的手腕。
江婉瑩這才發覺,這個小哥十分高大威猛,與元晟是一類人。
江婉瑩這些年在侯府,早被磨平了大戶人家的傲骨,隻要能活着臉皮算什麼。
她堆滿阿谀奉承的笑意,又求道:“這位俊俏的小哥,求求你,行行好吧!”
那年輕的小哥上下打量一眼,這個姑娘長得容貌甚好,蛾眉曼睩。身材高挑,即便是一身侍女的衣服,也遮不住玲珑有緻的身段。笑靥如芙蓉花一般,柔媚動人。
小哥心想着這位姑娘的氣韻,不像是窮人家的姑娘,更像是大戶人家的侍婢。以為就是個嘴饞蹭吃蹭喝的主,本想訓斥。
突然,有人和善開口:“給她吧!”
年輕的小哥立馬神色恭敬,也不廢話取過一個幹淨的白瓷碗,舀了滿滿一碗八寶粥,遞給江婉瑩。
江婉瑩眼眸一亮,小心翼翼接過碗,對那個小哥謝道:“謝謝您,您一定長命百歲。”
那個小哥見她美貌又嘴甜,被逗笑道:“要謝,你還是謝我家公子吧!”
江婉瑩順嘴謝道:“公子功德無量,定會福澤長遠。”
後面排隊等候的貧民不耐煩,開始嚷嚷催喊。
江婉瑩識趣,趕緊挪動到一旁。
肉香味濃郁撲鼻,江婉瑩饞得直咽口水。喜滋滋将手裡的碗遞過去,眼巴巴瞅着大鍋中熱氣騰騰翻滾的紅燒肉。
這時,她看見一雙白皙修長的手。那雙手實在太好看,瑩白如玉又骨節分明。
她隻見過元晟那種充滿力量,舞刀弄劍的粗粝大掌。這一雙手,則像是舞文弄墨的好手。
她的眼光,不自覺跟随那雙手移動。見他左手颠勺,右手取來一個空碗,舀了半碗紅燒肉。
目不轉睛間,那碗香噴噴的紅肉,遞到了她面前。
江婉瑩歡天喜地接過去,笑容爛漫:“多謝。”擡眸間,她被眼前之人驚豔到愣住。
那雙手的主人,長身玉立,一身上等蜀錦的碧落色袍衫。
豐神俊朗,與這市井間的煙火之氣格格不入。像極了降臨人間,拯救世人于水火的谪仙。劍眉星目,長翹的睫羽一上一下,流露出對苦難者的悲憫。
“拿好了。”
那個男子溫和的聲音,如同暮春三月的晴陽,照得江婉瑩渾身暖洋洋 。
江婉瑩回神,接過碗,沖那個俊美的男子抱以羞笑。
美食當前,美色算什麼又不能填飽肚子。
江婉瑩眉開眼笑,端起碗徑直去了供人用食的桌前。
江婉瑩尋了個角落裡的方桌落座,這桌案上貼心準備着筷子。她取了雙筷子,夾子一塊紅燒肉細嚼慢咽。
雖說是施舍,但是做的味道極好。并非是那些所謂的善人,糊弄窮人做得表面功夫。
軟嫩多汁,肥而不膩,入口即化,再配上一口香甜的八寶粥,真真是恰到好處。
江婉瑩在侯府吃個飯都不踏實,若不趕緊吃,沒吃完便被差去繼續做活。
為此,她落下個毛病,那便是第一口慢慢享受,而後風卷雲殘大口猛吃。
或許太久沒吃肉,江婉瑩還是覺得有一些油膩。那碗八寶粥已經見了底,江婉瑩舔了舔嘴唇,猶猶豫豫想着再去要上一碗。
她擡頭,張望向那位軒然霞舉的男子。
不經意間四目相對,那個男子似乎亦在看她。
江婉瑩手持筷子,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那個男子似乎正朝着她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