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過馬,半月後。
林州縣衙門口外,人隊如龍,百姓井然有序地排隊,拿着家夥什領白米。
朝廷運來的一萬擔糧食,由官府派人按林州的戶薄冊上記載的人頭,每隔十日發放糧食。
此舉,一來是調查清楚,城中現如今人口的數量究竟有多少。又有多少人,死在這場旱災饑荒之中。
二來,發放的糧食隻夠一家人,節食撐上五六日。就是避免歸鄉的難民,攜糧私逃。
正值初春,官府幫助百姓開始春耕。更重要的是引水修渠,解決缺水的問題。這才是,蕭景飏此行的目的。
縣衙後宅。
蕭景飏一襲茶白錦袍,眼目上蒙着一條白錦帶,在房中與張大人等人正在議事。
所議之事,正是修渠引水之事。
人多力量大,蕭景飏讓那些林州的百姓全部參與進來。參與者,每月可額外獲得十斤糧食作為報酬。
張孝文慎重道:“陛下,春種已全部結束,修渠引水,引的是三百裡之外江州的江河水。工部早在兩年前便動工修渠,可不知什麼原因,遲遲不能完工。當然如此長遠的距離,花費的時間亦久。臣,估算了一下,最快也要兩三年的時間。可遠水解不了近渴,倘使今年風調雨順還好。不然莊稼得不到灌溉,屆時依舊是顆粒無收。朝廷的糧食有限,也不可能一直養着這裡的百姓。”
俞百川立在蕭景飏身旁,率兵打仗他行。這些利國惠民之事,不是他所擅長的,隻會抓耳撓腮幹着急。
蕭景飏蒙着眼,不能輕易被人看出情緒,平和道:“挖井之事,進行得如何了?”
張孝文立即回道:“臣,一到林州,便先着手挖井之事。隻是這林州的地質特殊,挖地百米不見有水。據喬大人講,去年大旱林州大部分的水井都幹枯了,如今隻剩不足五口水井。隻夠城中百姓平日裡的吃水,若灌溉良田隻能是杯水車薪。”
按林州的輿圖記載,附近确實沒有其他水源了。
蕭景飏眉宇微擰,蓦地靈光一現,急問道:“百川,那日在馬賊的山寨,你從何處弄來的水,為朕清洗雙眼?”
俞百川仔細回憶那日的情形,回道:“山寨的院子裡有十來個水缸,是蓄滿水的。可是,他們的水從何而來?”
蕭景飏又開口:“張大人,你去問問喬大人,那馬賊盤踞的山上,可有溪流水源?”
張孝文從容不迫回道:“回陛下,臣早已問過喬大人。喬大人在此為官不足五載,那山上的馬賊盤踞此地,已有二十載。何況林州城,是無上皇那時新建的城池,原本就是用來招安那群馬賊之用。太上皇繼位時,方建好不足兩載。縣志距今隻有十年,這二十年再未有人敢上過山,山上有沒有水源,隻能尋上了年歲的老人來問一問。可這場饑荒,老者幾乎死絕了。”
蕭景飏念起父皇,傷感道:“無上皇駕崩,太上皇繼位後,忙于平衡朝廷中的新舊勢力。有心無力,分身乏術。才會将招安之事擱置,不然也不會讓那群馬賊橫行二十載。”
蕭景飏收起緬懷,當機立斷,命道:“百川,你帶人上山,去尋水源。”
俞百川領命,大步流星出了房外。
到了月洞門口,碰上端着湯藥的江婉瑩。
方才幾人商議事前,江婉瑩被打發去後廚為蕭景飏熬藥。
江婉瑩順口一問:“俞管事,步履匆匆,這是要去何處啊?”
俞百川倒不隐瞞,煩惱道:“聽聞馬賊的山上可能有水源,我要上山去尋一尋。”
馬賊被滅大快人心,城中早已傳遍。
江婉瑩嗯了一聲,擡足欲走。猛然間想起什麼,忙道:“我聽何婆婆說過,後山半腰處有一泉眼,終年不竭。隻是後來被馬賊霸占了去,那馬賊的山寨便是依泉而建的。”
“你,此話當真?”俞百川難以置信,瞪大雙眼反問。
江婉瑩笑道:“你若不信,尋來何婆婆一問便知。”
這話沒錯,俞百川拔腿往房内跑,大喊道:“水源就在山寨裡。”
房内的二人怔住,俞百川出門片刻,怎就能确定水源所在。
江婉瑩亦到了房門口,被俞百川興高采烈地拉進來了,險些将她手裡湯藥弄灑了。
俞百川有些語無倫次道:“那個,江姑娘,不是,是何婆子,何婆子說水源,江姑娘說的。”
這些日子,雖說每每商議事情江婉瑩都被支開了。修渠引水之事,城中人盡皆知。江婉瑩早猜到一二,這個景公子應是被朝廷派來解決林州之事的。
不然,那個戶部侍郎張大人,也不會日日來景公子房中商議事情。
江婉瑩将湯藥端到蕭景飏身旁,慎之又慎道:“之前聽何婆婆提起過,她未嫁人前一家人原就住在山上,是那群馬賊上山後被迫下了山。景公子,不如讓人請何婆婆來,再确認一下。”
俞百川一拍胸脯,笑道:“公子,我這便去請何婆子來。”
張孝文會過意,提議道:“歸鄉的難民,戶薄上全都有記載,如今的住處。本官讓喬大人,随俞管事同去,免得滿城找人,鬧出了動靜引起騷亂。”
顧忌着江婉瑩在,張孝文改口道:“景公子藥涼了,就不好喝了。本官還有事,恕不奉陪。”
蕭景飏颔首不語,側耳傾聽張孝文的腳步聲離開。他語氣溫和對江婉瑩道:“喂我服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