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溫司航皮膚白得近乎透明。

無聲走出宿舍，轉身将門帶上。

福利院條件一般，所有的男孩都擠在二樓東頭的兩個房間裡。

溫司航和方梓天全程沒有驚動任何一個熟睡的舍友，兩人一前一後，向樓梯間走去。

這一幕令夏岚非常意外。

看這兩個人的表情，不像是臨時起意。

自從确定要在直播中合作，他一向對她知無不言。

可這次行動，他事先沒有向她透露過一絲一毫。

他好像有意向她隐瞞？

另外，作為系統警，他一向有近乎全知的視角，能夠看到直播進行的畫面，所以她在哪裡他總是知道的。

但這次，他似乎并不知道她就藏在陰影裡凝視着他。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比月光還要冰涼。

夏岚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她咬着下唇，屏息看着兩人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像一隻貓踮腳無聲跟在後面。

從樓門口走出去後，兩人的位置換了過來，溫司航走在前面，方梓天變成了跟在後面的那個。

夏岚遠遠看着兩人一前一後繞到院子東南角，那裡有一片竹林，面積小但植株密集。

傳說裡面有咬人的蟲，福利院的小孩兒很少會往那邊走。

夏岚在槐樹的掩護下，一路遠遠跟在後面。

她看到溫司航帶着方梓天走進竹林，正要擡腳跟上，卻又見方梓天慌慌張張折返回來，嘴裡似乎說着什麼。

夏岚閃身藏回樹後，聽清方梓天嘴裡喊着：“我不下去我不下去。你騙我，根本沒有好吃的。”

溫司航從後面跟出來，試圖拉住他，但他體型瘦弱，對方一甩胳膊，他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夏岚下意識想要沖出去幫忙，卻見斑駁竹影間出現了第三個人影。

借着月光，夏岚發現，這第三個人，竟是院長。

“真是廢物……還得我親自來。”有方梓天的呼喊做遮掩，院長罵得很大聲。

他一邊說，一邊用布袋套了方梓天的頭，接着動作熟練地掏出一根繩子來，把他的手臂反綁在身後。

“把地下室從校長室改到這裡的看來不是你。”這次是溫司航的聲音。

他聲調平淡，好像根本看不到在院長肩頭亂蹬雙腿不斷掙紮的方梓天。

從地上站起身來，拍去身上的土，他站在原處，面無表情地看着院長扛着抖成篩子的方梓天進了竹林。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岚石化在原地。

她一時搞不清自己看到了什麼。

或者說，她其實清楚自己看到了什麼，隻是不想承認

——溫司航是院長的幫兇。

腦海中有很多細節開始串聯：他與院長長時間的交談；院長準确知道她藏匿鐵絲的口袋；他能從院長那裡要到手電筒……

但他在她快被院長發現時，幫她拖延了時間；在她被關禁閉的時候，提供了光源。

夏岚漸漸理出一絲頭緒：他是院長幫兇，但同時，也在暗中幫她。

所以他做幫兇會不會是又受到了良夜的脅迫？

……

思索間，一陣哭聲從竹林傳來，是方梓天的聲音，與他在食堂被揍時賴唧唧的哭聲不同，這次更像是靈魂被驚恐裹挾下擠壓出的一線嘶鳴。

夏岚離得遠，聽不真切，卻已是一身冷意。

然而，站在竹林邊的溫司航卻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

他隻是垂手而立，靜靜遙望空中皎然的月亮。

目光裡好像透露着無盡的悲傷，卻又有着徹骨的麻木。

這目光，夏岚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卻又與他的眼睛過分契合，契合到她不由覺得，在無數個無人知曉的夜晚，這目光都曾串聯他與月亮間的沉默對視。

他在想什麼？又看到了什麼？

恍惚間，竹林裡又傳來一聲方梓天的哭嚎，撕心裂肺。

月光下如石塑般靜默的溫司航突然合眸，深深吸一口氣，睫毛顫動，像是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