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家裡出現了那對母子,他才知道,一個正常的家庭裡是需要一張結婚證的,他的爸媽沒有那個東西。
再後來那對母子到家裡鬧,吳绮娜是個顧及體面的人,能做的就是忽視别人的指責,那天那個阿姨在門口堵吳绮娜,家裡有保姆,吳绮娜不想回家吵,就領着人去了樓梯間,可争吵聲還是被俞鳴章聽到了,他摸着出門,恰好就看到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拿着把水果刀,刀刃已經抵在了吳绮娜寬松的襯衫上,而吳绮娜渾然不覺,還在聽着那個阿姨說話。
俞鳴章心中警鈴大作,一邊搶刀一邊往後推了把那個小孩,小孩兒便像車轱辘一樣滾下樓梯,随後便一動不動了。
大人們尖叫着把那個小孩送到醫院。
那個小孩兒沒事,但俞鳴章的父親不想再見到他,連帶着吳绮娜一起指責,另外一個女人更頻繁地來他們家裡找麻煩,說要讓他償命……
吳绮娜便把帶到這兒,讓他叫吳餘妍外婆,他背着提前準備好的課本,沉重的書包勒得雙肩生疼,乖乖地叫外婆。
吳餘妍連對自己的女兒也沒有好臉色,更遑論是他。
吳绮娜對這種情況心知肚明,給他聯系好學校,最後還是走了。
這兩個月裡,吳餘妍沒少嘲諷這個女兒,說她就是心狠,在外面生了個見不得人的兒子,自己不管,又想讓自己給她管。
再後來,出現了兩個小胖子,他能打得過一個,但是兩個在一起是打不過的,他就一直往前跑,又熱又渴,有人遞了個黑乎乎的個東西給他,說這是魔法藥水,喝了就不會中暑。
他接過來喝了一口,五官不受自己控制地皺在一起……
俞鳴章不知道自己是被熱醒的還是被苦醒的,身上的被子被踢開了,腦門上,前胸後背上都是汗水,室内還彌漫着一股空氣不流通的味道。
吳餘妍家裡沒有空調,唯一有的就是客廳的那把落地扇,俞鳴章很想去客廳對着吹一通,可是他怕被起夜的吳餘妍發現。
又躺了一會兒,他起床從書包裡翻出一支藿香正氣水,家裡沒有剪刀,他硬是用牙撕出一個口子,小口小口地把苦味的水往嘴裡灌。
書包裡還放着那個玻璃瓶,他将瓶身颠來倒去,看着那顆圓滾滾的彈珠在瓶口處上下滾動,空氣中又漂浮出荔枝又香又甜的味道,他慢慢覺得好像沒那麼熱了,才又睡過去。
翌日,又是一個烈陽天,早上八點就已經日頭高照。
吳餘妍早早就出門去了,俞鳴章一早起來就沒見着人了,她不知道外婆在外面有什麼事,便收拾好了書包等吳绮娜來找他。
直到十點,吳绮娜都還沒來,這時,家裡的座機響了。
俞鳴章去接電話:“喂?”
“鳴章。”
“媽——”俞鳴章叫了一聲,他其實有點想念這個冷淡的聲音。
一聲“媽媽”還沒叫完整,就聽吳绮娜說,“媽媽臨時有急事,來不了了,學費已經交過了,班級也提前分好了,讓外婆陪你去行嗎?”
俞鳴章隻覺無數的水汽湧進他的眼裡,“好的。”
吳绮娜給他找的學校是距離棚戶區最近的三中,俞鳴章去過,也知道怎麼走,他不想找吳餘妍,背着書包就出門了。
之前是吳绮娜開車帶他去的,現在靠他走過去大概要走半個小時,俞鳴章沒覺得有什麼問題,棚戶區的其他人也都是這樣去上學的,條件好點又趕時間的才會準備一輛自行車。
他按着路線成功到了三小,三小和三中都在同一個地址,從同一個大門進去的,隻是小學地勢比較低的,被稱為“下操場”,跟中學之間隔了一條長長的樓梯,中學就在上半個操場。
一般小學生是不允許到中學生的地盤的,那條五十多階的樓梯就是兩撥孩子間的天塹,隻有靠升學才能跨越。
俞鳴章按着小學生的路線,很快找好自己的班主任,交了作業和書雜費,老師看到他漂亮的暑假作業時都驚了一下,鼓勵他要好好學習。
俞鳴章乖巧點頭,報名的手續很簡單,他弄完就可以回去了。
學校外面是一條小吃街,面向這群孩子,煎炒炸的食物廣受好評,一出校門就能聞到各種重口味食物的香氣。
俞鳴章沒吃早飯,這會兒聞到這些味道就餓得不行。
他站在一家包子店前面,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錢,來的時候以防萬一帶了張紅的,報完名換成了一張五塊,兩張一塊。
這是俞鳴章所有的錢了,不知道吳绮娜有沒有給吳餘妍錢,給了吳餘妍不一定會收,他也不敢去問。
他在包子鋪前站了一會兒,聽見别人問價格,老闆說:“一籠十四,最少買一籠。”
俞鳴章不是沒吃過好的,但是……
“俞鳴章?”就在這時,有個清潤的聲音響起。
俞鳴章轉過頭去,看見龍禹正跟他一個男生在一起,初中也是今天開學,龍禹穿着一件白色的翻領短袖,比他旁邊的男生高一點瘦一點。
初中下午還要發書,做掃除,事情比小學多,龍禹報完道,準備和同學一起買參考書的。
出門就看到一個小孩背着個熟悉的髒兮兮的大書包,站在包子店前,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買完了又走……
龍禹:“你昨天怎麼自己跑了啊?”
俞鳴章低了低頭,又看自己的鞋。
好在龍禹沒指望他回答,又問:“想吃包子啊?”
俞鳴章吸了下鼻子,“不是。”
說完,他的肚子就“咕”了一聲,在這嘈雜的街道上竟然異常抓耳。
龍禹把手機塞進運動褲口袋裡,從他身邊擦過,見他不動,又轉頭說:“愣着幹嘛,進來跟哥哥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