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禹和李老師低聲說了些什麼,李老師最後點點頭,龍禹便牽着俞鳴章的手走到講台上。
“同學們,我是俞鳴章的哥哥。”龍禹對着多媒體的話筒說話,“我想問一下大家,是誰昨天跟他打架,把人摔傷了還不告訴老師?”
他适時停頓了一會兒,點了點桌面,威脅道:“我希望這位同學能主動跟俞鳴章道歉,不然我和李老師就會去查監控,找到你毆打同學的視頻,寄給你的父母。”
李老師可能現在班級上訓過人了,有幾張面孔明顯慌了,一個高個子男孩站起來說:“是俞鳴章先動手的。”
另一人附和道:“對啊,他也打了我們幾拳呢。”
龍禹看了看他們,又蹲下踮着腳問俞鳴章:“鳴章,你說說,你為什麼先動手?”
龍禹琥珀色的眼眸注視着他,帶着一種幹淨的溫柔,讓俞鳴章覺得龍禹是來給他撐腰的,他握緊了拳頭,看着班級裡這些還不太熟悉的人,“是他們先弄髒了我的衣服,在我的衣服上寫乞丐,畫豬。”
龍禹一愣,他看了看小孩被碘伏浸染的紗布,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本來以為紗布上的塗鴉是打架的結果,沒想到是原因。
是有多喜歡那件衣服?
李老師一聽就憤怒了,“誰在你們在同學身上亂畫的?為什麼?誰教你們這樣的?”
“是誰挑起來的?小小年紀就學别人拉幫結派欺負同學,你們今天一定要把主謀交代了,不然就打大家一起賠醫藥費,大家一起罰站,大家一起請家長。”
說到這兒,有的人更慌了,他們覺得自己也隻是跟着起了一兩句哄,壓根兒都沒動過手。
有人小聲說:“老師,是熊鐵林。”
一幫小孩兒又齊刷刷地轉頭看熊鐵林,這個皮膚黝黑的大個小孩一下子漲紅了臉,他站起來說:“憑什麼,俞鳴章就是小三的孩子殺人犯,龍禹哥你憑什麼對他這麼好?”
俞鳴章有點慌張地擡頭看龍禹,其實他跟龍禹認識的時間遠遠比不上熊鐵林,他也想不通龍禹為什麼會偏向幫自己。
龍禹目視鐵蛋說:“鐵蛋兒,這是你媽媽教你這樣的嗎?”
“不是!”鐵蛋吼了一聲,自己就哭了,李老師也很無語,被欺負的一聲不吭,欺負人的倒先哭上了。
但是該做的還是要做,他讓參與打架和寫字的都跟俞鳴章道歉,大家紛紛站上講台,對着俞鳴章鞠躬,說“對不起”。
俞鳴章站在中間,有點手足無措,他看了看龍禹。
龍禹說:“看我幹嘛?人家是跟你道歉。”
俞鳴章小聲地說了句:“沒事。”
最後輪到鐵蛋了,他被李老師批評了一頓,很不樂意地說了句,“對不起。”
俞鳴章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
鐵蛋等不到原諒——當然他也并不想道歉,但課還是要接着上,龍禹在班級上又發表了一通感言說大家要和諧相處,俞鳴章是轉學生,大家應該幫助他的發言,總結起來就是巧妙地幫小孩兒立了個威——你們要是再欺負他,下場就跟今天一樣。
最後是沒請家長,但李老師一一通知了這些孩子的父母,第二天聽說有不少人都挨了揍。
鐵蛋自然也不例外,他媽收到了兩份告狀,一份來自李老師,一份來自他的漢奸哥哥——龍禹對棚戶區的長輩來說,就像蘇妲己對纣王,他但凡說個什麼,家長們沒有不信的,這人在鐵蛋媽媽前三言兩句提了這件事,鐵蛋當天回去就吃上了竹筍炒肉。
第二天,鐵蛋媽媽帶上身上滿是藤條印的兒子到學校,賠了俞鳴章醫藥費,又讓兒子再道歉,鐵蛋哼哼唧唧地不願意,又當着衆同學的面吃了一頓暴炒栗子。
俞鳴章則頂着被紗布包裹的腦袋,默默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書學習,對教室外的鬧劇一點也不關心。
鐵蛋媽給他下了死命令,不得到同學的原諒就沒有晚飯吃,鐵蛋行俠仗義的夢自此破碎,還要整天圍着俞鳴章轉,放低自己的姿态,央求道:“俞鳴章,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你,也不應該打你。”
俞鳴章冷着一張臉。
兒子有午飯吃也餓不死,鐵蛋媽便說到做到,足足停了他三頓晚餐。
有一天,鐵蛋拎着一口袋零食放在俞鳴章的桌子上,俞鳴章軟硬不吃,把他的東西揮開,“拿開!”
那些都是鐵蛋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的,要不是他媽天天給他拉着臉,他才不願意掏出來讨好俞鳴章。
各種各樣的包裝袋散了一地,俞鳴章不耐煩地看了眼,忽地眼睛亮了亮。
鐵蛋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撿着,他站起來,想跟俞鳴章吵吵兩句;見俞鳴章開口,以為他又要讓自己拿走。
沒想到俞鳴章一開口就是:“你放這裡吧。”
“什麼?”鐵蛋瞪大了眼睛,興奮道,“那你原諒我了?”
俞鳴章:“嗯。”
那幾天,一年級的同學每天關注的一件事情:俞鳴章今天原諒熊鐵林了嗎?
态度堅硬的俞鳴章因為一口袋零食原諒了熊鐵林這件事還被同學們嘲笑了很久。
那天中午,龍禹吃完午飯恰好碰到了李老師,李老師跟他講了這件事,龍禹樂不可支,心想這倒黴孩子到底有多饞。
下午,他帶俞鳴章去換藥,小孩兒背着厚重的書包,矮矮一隻,頭被包了一層又一層,隻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從教室裡竄出來,拎着個大的塑料口袋。
不知道是不是龍禹的錯覺,他覺得小孩兒走路的步子都輕快了些。
龍禹笑着叫他,“小崽,快過來!”
俞鳴章又跑了兩步,拉開塑料袋,“哥哥,給你的。”
“這麼大方啊?”龍禹笑着低頭看去,塑料袋裡躺着幾袋白色包裝的紅油面筋,正是他那天恬不知恥問小孩兒要的那種。
他愣了愣,感覺天靈蓋都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