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禹說要早點回來,其實也沒早多久,他回來時,高三的俞鳴章已經放假幾天了。
接近新年的這幾天,每日跟龍禹膩在一起,泡在超市裡還有點生意,對俞鳴章來說幾近是飄在雲端的日子。
除夕那天一早,于霞和龍健也回來了。
按照他們那兒的風俗,晚上要一起吃頓豐盛的年夜飯;于霞的賢惠本能忽地覺醒了,給家裡人煮飯,隻是她這些年跟着龍健在外東北西跑的,廚藝早就生疏了,這會兒正指示着家裡的兩個大小夥子幫她殺魚。
龍禹對這種事情是又菜又積極,他把黑色的羊絨毛衣袖子撩起來,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鍋蓋,用刀柄敲了下魚腦袋,魚蹦起來,又被他一鍋蓋壓下去。
俞鳴章站在他後面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兒看他,其間還兩次被龍禹退回來踩到腳,看着張大嘴巴呼吸的魚,許久才歎氣,說:“哥,你給它個痛快吧。”
“好難殺。”龍禹歎了口氣,龍禹又一次掄起菜刀。
“停。”俞鳴章把手機息屏,塞進運動褲的口袋裡;他捏住龍禹的肩膀,從身後下了他的菜刀,“你去外面等着吧,等會兒把魚泡給你玩兒。“
“神經。“龍禹笑着轉身。
俞鳴章用刀背沖魚頭利落地砸了兩下,那魚便死徹底了,“好了,我把鱗去了再叫阿姨。”
他說着就鼓着手臂掄起菜刀刮魚的鱗片,正在這時,感覺自己的褲兜處輕輕地動了一下,龍禹點了點他的褲子,說:“小鳥兒,你有電話。”
俞鳴章下意識地将腿挪開,因為沒有經過腦子思考,那個動作有點生硬,讓龍禹也愣了一下,“躲什麼?我洗了手的。”
俞鳴章撒謊說:“有點癢。”
“那你趕緊接電話吧,手機一直亮着呢。”龍禹往前走了幾步,并排着拿他手裡的刀,“活給我幹。“
俞鳴章看了眼兜裡的手機,屏幕那一面向着自己,還亮着,不知道龍禹看到備注沒。他洗好手往卧室走去,剛剛那通電話已經挂斷了,現在是打的另一通。
上午他其實已經挂過吳绮娜的,現在是俞獻打過來的——俞鳴章本來不想在這個時候接。
他站在窗戶前,對着江水點了接通,“喂?”
那邊傳來俞獻的聲音,“怎麼不接電話?你媽派人接你回來過年。”
“别讓人來了,我不去。”
俞獻問他:“自己過年還是跟龍家人一起?”
“你管得太多了。”
“普通的社交我們不會管你;我們把你送過去是為了鍛煉你,你最好不要有這種樂不思蜀,消磨意志的打算。”
俞鳴章看着外面的江水,江邊好像在冬天就格外甯靜,他正打算嘲諷俞獻自以為是的話,就聽那邊的聲音傳過來,“我知道你和一個叫齊遙的人走得近,他身邊的都是同性戀,希望不是我們想的那種情況。”
俞鳴章握着手機的那隻手被灌進來的冬風吹得發涼,他忽地感覺一股恐慌正漸漸浮出水面。
俞獻也捕捉到這邊的沉默,像談判桌上胸有成足的赢家,“當真以為你的什麼情況我們都不知道了?希望你不要為了一點幼稚的欲/望做出像以前那樣讓人笑掉大牙的事。”
俞鳴章握着手機,沉沉說道:“你憑什麼威脅我?”
正在這時,門無聲地打開了,隻聽得到門輕輕地被扣吸在牆角的磁鐵上。
龍禹正站在門口,琥珀色的眼睛浮動着詫異,“怎麼了?”
俞鳴章在看到龍禹那一刻,手指便自發地按倒側邊的按鍵,切斷了電話,好像他潛意識裡也知道,俞獻的話就是一個炸雷。
他看着龍禹的眼睛,猜測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果然,龍禹又問他:“怎麼了?沒聊好?”
“沒事。”俞鳴章說:“哥,你怎麼進來了?”
“門沒鎖。“明明是自己的家,進自己的房間,龍禹倒好像進錯了門有點抱歉的樣子,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刮鱗的時候魚滑我衣服上了,我進來換一件。”
“嗯,哥我去看看魚。”俞鳴章說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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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飯做了一個下午,統共也沒幾個菜,好在一家子吃得挺開心。
他們開了瓶紅酒,龍禹得到了一瓶溫過的牛奶,盛在廣口的波爾多杯裡跟他們幹杯。
春晚放着聽個響,大人給兩個成年孩子準備了紅包,補上了俞鳴章的十八歲禮物,有于霞在的地方就是她的主場,整個屋子裡都充滿着她的聲音——況且今天還喝多了,從他們的發家史談到龍禹未來的安排,從龍健一個老實人跟外面那幫狐狸人精鬥受了多少氣,談到兒子現在被養的這麼嬌弱,真愁人……龍健仍然是沉默的,但主打一個真誠,在妻子哭着說他辛苦時,拍着她的背說:“不辛苦,别在孩子面前說這個。”
俞鳴章的身體蒸騰着熱意,聞言轉頭去看龍禹。
屋子裡開了暖氣,龍禹的臉頰有了點菲薄的紅色,他正看着前面的一盤白水煮雞愣神,端着大半杯牛奶往嘴邊一送,被白色毛衣攏着的手背就全然露出來,手指修長,白得晃眼。
察覺到俞鳴章的目光,他看過來,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有點強顔歡笑的意思,但很好看。
慢慢地,于霞就聊到了龍禹的職業規劃,龍建說隻要身體允許,什麼都支持兒子。
龍禹就笑着回應謝謝爸媽。
屋裡開了空調,于霞穿着酒紅色的緊身毛衣,也撩起來露出手臂,講完自己的家的事兒,又開始擔心俞鳴章家,她手往俞鳴章那兒一指,說:“鳴章,你爸媽也不做人啊。”
這下輪到俞鳴章扯着嘴角笑了,于霞細數着這些年吳绮娜是怎麼忽略自己的兒子的,俞鳴章笑着說:“那都小時候的事兒了。”
就在他嘴角都快笑僵了時,于霞絮叨的抒發情緒中突然來了一句:“以前就把你一個人送過來,現在長大了點,又要給你送國外去,你怎麼就答應了呢?而且你哥跟你一起長大的,你走了他肯定得想你。”
龍健又說:“一喝多了就說這種胡話,親兄弟成家了都得分開;這次鳴章出國也是為進自家公司做準備,是好事。”
俞鳴章驚詫地望過去,不知道吳绮娜是怎麼說的,也不知道自己多次拒絕的事到他們這兒就成定局了。
于霞又哭又笑地幫腔到:“你這一點口風都沒有給我們透露過,到時候多回來找龍禹玩,這麼一走,你哥一個知根知底的夥伴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