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鳴章立即轉頭去看龍禹——龍禹也皺着眉頭看過來,顯然也不明白情況。
“阿姨,這是我媽說的嗎?”
“是啊,你媽說早就打算把你送出去;說你從小就有志氣,很小就想當天文學家,想研究宇宙,上幼兒園寫日記就說自己一定要成為翺翔的雄鷹。”于霞又笑又氣地說,“不像你哥初中寫作文還是當爸媽的夾心棉襖。”
龍禹絲毫不覺得這是在講他的糗事一樣,也很捧場地露出笑容。
俞鳴章愣了片刻,拿出手機給龍禹發消息,“哥,我沒有同意過,也沒有想出去。”
龍禹嘴角還帶着笑容,修長的手指從白色袖口處伸出來,懶散地曲着敲字,“等會兒說吧,他們難得這麼放松。”
兩口子聊得酣暢淋漓,除夕夜開始倒數,電視裡燃起了禮花,一家人互道新年快樂又碰了杯才各回各屋,洗澡睡覺。
深夜。
兩個人躺在被子裡,吃吃喝喝一個晚上有點累,這會兒都發出了平緩勻長的呼吸。
俞鳴章的身體陷進柔軟的被褥裡,身邊傳來一股淡淡的果香味,他又一次開口,做出剛才的保證,“哥,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跟于阿姨說那些,我決定去楓楊念生物工程,其他的地方都不去。”
龍禹輕輕地“嗯”了聲,似乎也能猜到一些,這些豪門幼子童年缺失,長大後反叛父母的戲碼剪不斷理還亂,他在生活中是個主張懷柔的人,倒也沒覺得非要剪斷——但這歸根結底也是俞鳴章的事,小崽已經成年了……
他看了眼天花闆,想到了一雙幽深沉靜似乎又帶着決絕的眼睛,緩緩轉過身面對俞鳴章,“小鳥兒,我有時候感覺不太了解你了。”
俞鳴章愣了愣,他覺得龍禹才像一本始終翻不完的書,還沒有把前面的學完,時間又不停地在後面書寫内容。他也轉過去,“為什麼這麼說?”
龍禹的嘴唇始終是淡粉色的,說話的聲音又緩又平,明明沒喝酒,卻有一種喝多了反應遲鈍的感覺,“哥就是覺得你長大了,不像小時候一眼能看穿了。”
這不知是遺憾還是惆怅。
俞鳴章卻看着他一閃一閃的睫毛,心想:小時候真能一眼看穿嗎?
他看了一會兒,喉結一滾,忽地說:“哥,要玩交換秘密嗎?”
“這是什麼新的遊戲?”
“你不是說感覺我長大了嗎?”俞鳴章幽黑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認真說道,“我們輪流說一個秘密,必須真實,這樣你就不會覺得不了解我了。”
龍禹扯了扯嘴角,笑着說:“行啊。”
“那我先來。”俞鳴章看着他說,“剛剛那算一個了,要是我從小就在他們身邊長大就算了,但是現在我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的想法就是永遠不會出國生活,也不會出國讀書。”
龍禹聽完撲哧一笑,“玩兒賴了吧,這算什麼秘密?”
“好吧,這是能看出來的嗎?”俞鳴章思索片刻,說道:“那我永遠也不想跟俞獻和吳绮娜和解,也不會接受他們把我塑造成期望的模型。”
龍禹聽完反應了很久,目光始終落在天花闆上,很久才說:“我其實很想很想吃辣條。”
俞鳴章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嘲諷他說這種級别的,“哥,其實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特漂亮。”
龍禹哼笑了一聲說:“說起來挺丢人,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很怕你咬我,那個時候剛看了本書說被人咬了也要打狂犬病疫苗。”
“那你裝得挺好。”俞鳴章嗤笑了聲說,“我小時候最怕的事就是你們家生二胎。”
龍禹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容,“這都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說點現在的。”
“哥,我好像沒辦法跟另一個人結婚組建一個正常的家庭了。”
龍禹突然撐着手臂坐起來,反身看着躺在身邊的俞鳴章,“為什麼?因為你父母嗎?”
“哥,到你了。”
龍禹:“我問你話呢。”
俞鳴章沒說話。
“我其實煩死我老師了,屬周扒皮的,好費勁兒才忍住沒罵他。”龍禹接着問,“你說實話,為什麼?”
“我好像喜歡男的。”俞鳴章濃密的睫毛一動,平靜地看着他。
龍禹半天沒說話,直到俞鳴章催他,“哥,到你了。”
“還玩嗎?我不想玩了。”龍禹說。
“從我開始的,應該到你結束。”俞鳴章固執地看着他,低聲說,“哥,要是不想玩了,那你說說你覺得我會孤獨終老嗎?”
他的嗓音很沉,一隻手搭在額頭上,半阖着眼睛,隻是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龍禹,好像在等一個搭救他的人。
明明充滿希冀,卻又害怕得不敢出聲。
“為什麼說孤獨終老?”龍禹沉默了半晌終于說,“是同性戀就讓你這麼絕望嗎?”
俞鳴章看着他的眼睛,一股激烈的情緒湧動着來自心底,又轉變成支離破碎的語言,在喉嚨間上下滾動。
“我也沒法組建正常的家庭,我是先心,有基因遺傳病,也生不了正常的孩子。”龍禹又說,“我也從來不打算結婚,所以我不知道為什麼區區一個‘喜歡男人’就讓你這麼悲觀。”
俞鳴章那點傷春悲秋的情緒被一悶棍捶了下去,他又驚又急地坐起來,“龍禹你說什麼?”
“你不是說想交換秘密嗎?這麼大的夠嗎?我還從來沒跟龍老闆他們說過。”龍禹又笑了起來。
“你的情況不是這樣的。”俞鳴章語速很快,“你怎麼會這樣想呢?你那個基因不是這樣的,不一定會遺傳下來,而且可以做試管嬰兒,可以按時産檢排除風險,有很多辦法,不一定……”
“好了乖崽你别念了。”龍禹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男孩子長大了發茬也硬了不少,“這是我早就決定了的,跟生不生得出健康的孩子沒關系。大概以前聽過龍老闆在我病床旁邊哭,為人父母的擔子太重了,我不想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