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飛天外的龍禹立即将車窗降下,俞鳴章羽絨服上的寒氣争搶着朝他撲過來,他一臉錯愕地問:“你怎麼來了?”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夜裡一點多了;一股自責和氣憤湧上心頭——俞鳴章給他發消息時已經十點半,人現在高三,明天還要上學,他要是知道小崽存着來看他的心思,是絕對不會樂呵呵地吐槽自己的處境,還毫無負擔地把定位一甩的。
俞鳴章沒有回答他,他已經摘下了帽子,正在脫手套,粗毛線的黑色手套被他剝下來,露出修長有力的五指,他一腳跨下自行車,反身翻後面的東西;龍禹才看清,原來他背的是個舊點的書包,被龍禹早淘汰了的,後面是他留在家裡的工具箱,用了根尼龍繩巧妙地拴在書包上。
俞鳴章一一取下來放在地上,他往後走看了眼外側車胎,“爆的是這個?”
龍禹心間的郁氣還沒平息,他往前跨了幾步,擋在俞鳴章面前,“誰讓你來了?明天不上課了?”
“課早就上完了,現在自己複習,缺一天沒關系。”俞鳴章直起腰看了他一會兒,說,“你嘴唇凍紫了。”
龍禹抿了抿嘴唇,才感覺那兩片唇瓣好像沒有知覺,接連着渾身都冷了起來,也不知是慌的還是氣的,身體竟然控制不住地就要戰栗起來。
他還瞪圓眼睛看俞鳴章,小崽又笑了笑,用那種讓人不适應的男低音說:“别氣了,來都來了。”
是啊,來都來了,人家還是來幫他的,龍禹不該在這個時候再發脾氣;他往前又挪了兩步,跟俞鳴章并排着看眼前的車胎。
俞鳴章彎腰檢查了車胎,被銳物紮了好幾個洞,補需要點時間,他問道,“有備胎嗎?”
“後備箱有一個。”
俞鳴章轉頭,發現龍禹正蹲在他後面看,大衣的衣擺垂在地面,于是說:“哥,你來一下。”說着把羽絨服脫了,“幫我拿下衣服,穿太厚活動不了。”
龍禹被凍得反應遲鈍,伸手接過去,帶着體溫的衣服隔着羊絨大衣的布料貼在手臂上,他看見俞鳴章就穿着件灰色的毛衣,打開後備箱拿輪胎,
弟弟看起來很娴熟,龍禹涼透的臉有點熱,他便也去幫拿工具箱裡的千斤頂——一手拽着,剛剛轉身,那玩意兒就掉在地上。
天地良心,龍禹平時真不是個柔弱的男子,實驗室的女生多,有東西需要搬他也經常去,這會兒存粹就是手懂得不聽使喚,加上一手還拿着俞鳴章的長羽絨服,太不方便了。
俞鳴章剛把備胎搬下來,就看見他哥石像一樣站着,他笑着說:“哥,你離遠點看,别把衣服弄髒了。”
行吧。
龍禹退遠些,見俞鳴章将工具箱整個挪過去,熟稔地架上千斤頂,開始卸爆掉的車胎。
夜涼如水,他感覺自己像被塞進了冰箱,渾身上下都僵透了——隻有手臂上搭着羽絨服的地方感覺不到外面的低溫,在這兒上面,他不是個扭捏的,把衣服抖了抖就披在自己身上,拉好拉鍊再系上扣子,将自己隴得嚴嚴實實,再蹲在俞鳴章後面看。
有點像棚戶區小孩兒玩的那種,蹲着把短袖拉下來包住腿,然後因為衣服變形被父母打。
此刻的龍禹就覺得自己像個無能的小孩兒。
身體的知覺漸漸恢複,衣服上還殘留着上一個人的體溫,将他密實地包裹起來,他似乎還能聞到自己身上有了屬于俞鳴章的味道。
這個認知讓他稍稍脊椎一僵,他擡眼看去,俞鳴章正在擰螺母,他的下颌線條淩厲,五官也是冷硬的,有了點男人的樣子——可俞鳴章在他眼裡就是可以逗弄的弟弟,是可以看透的、沒有性别的。
龍禹沒話找話地說:“你什麼時候會換車胎的?”
俞鳴章動作沒停,“看過幾個視頻。”
真行啊。
龍禹:“那你不會看了視頻就會開車了吧?”
“不用看視頻。”俞鳴章轉過頭,多半是看他蹲着的樣子有點癡呆,聲音也帶上笑意,“我坐你旁邊那麼多次,感覺應該會了。”
“那等你畢業了也去考個本,到時候就你來給哥開車?”
“嗯。”俞鳴章仍在做自己的事,隻是他回答時語氣很重,好像在極為誠懇認真地承諾。
這話讓龍禹有點不自然起來,他低頭看了眼衣服,忽地發現,這羽絨服似乎也是他的……
龍健給他的零花錢也很多,他從小是個臭屁小孩,愛買好看衣服,也有一些昂貴的什麼什麼款,但是那些衣服比較少,每一件花過大錢買的他應該都有印象……
也就是這件衣服絕對不貴,乃至他穿的次數肯定也不多,但是胸口處巧合地有兩個字母“LY”,這件衣服全身都是黑的,風格也是中規中矩,能吸引他花錢的可能也就是那兩個字母。
但買回去發現實在不好看,也便失寵了——沒想到被骨架更大個子更高的俞鳴章穿起來,還挺有型。
“這是我的衣服吧?”龍禹理着衣服問。
“嗯。”俞鳴章手一頓,接着說,“我看放在你衣櫃裡一直沒穿就拿了。”
“沒事兒,這衣服都多少年了;哥今年再送你一件吧。”
“不用,挺暖和的。”俞鳴章說着站起來,他已經把工具都收納整齊了,拎着箱子往前走,“哥,換好了,你上去開一下,先開慢點試試。”
“嗯。”龍禹上車點燃發動機,開出去一段,車子沒什麼問題,又倒回原處,“沒問題了,先送你回去,你趕緊睡覺,明早去上課。”
俞鳴章把自行車扛進後備箱,坐上副駕,才說:“哥,你還是先休息一下,你多久沒休息了?”
“我已經睡了兩個小時了。”
“睡着了嗎?”俞鳴章低頭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這弟弟還真是挺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