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禹又接着說:“周子鑫的大伯,是你舉報的吧?”
俞鳴章愣了一瞬,不知他怎地突然跳到這個話題了。
龍禹接着說:“真的,你回家去吧,周鵬不是什麼有氣量的人,以後少不了找你的麻煩。”
俞鳴章說:“哥,我不在意這個。”
那你還在意什麼?
龍禹看着他異常決絕的臉,隻覺得心間湧起了一層懼意,他想起俞鳴章看着他的眼睛,說:“哥,你救救我。”
俞鳴章把所有的情緒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像把所有的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裡,可自己不是一個好的籃子,也救不了他的弟弟。
他隻會害了他。
龍禹看了他很久,才說:“小鳥兒,不是所有的事都是非黑即白的,什麼都分對錯隻會讓大家都不好看,我們以後說不定也用得上人家的資源呢。”
俞鳴章一時沒有話說,他低下頭,似乎真在反思自己是否做錯了,那個樣子看得龍禹的心髒抽疼,他閉了閉眼,說道,“我們分開吧,小崽兒。”
“分開”兩個字像一塊沉重的巨石,一下子砸到俞鳴章身上,那浸濕的紙殼終于被他用蠻力撕碎,他艱難地問道:“哥,你說什麼?”
“我說,先分開。”
“為什麼?”
“舉報這不是個小事兒,你如果——“他頓了頓,改口說道,”我馬上進組,要用人家的骨架材料,等我回來繼續讀書後面也要進這個圈子的,如果以後碰到,我心裡會過意不去。”
俞鳴章伸出一隻手壓在他的袖子上,說:“哥,他也沒有受影響,而且是我舉報的跟你沒關系,如果他有意見的話,我可以去道歉。”
龍禹不願意聽他說這麼卑微的話,“不用去道歉,你就回家好好上學,以後好好工作就行。”
俞鳴章看着他的眼睛,覺得龍禹是在交代分手的囑托,他問道:“哥,那現在争議是什麼?是這個嗎?”
他手裡捏着那張紙,當着龍禹的面,竟就将紙頁撕成了幾塊,“你說讓我不去我就不去;我回家也可以,我們可以再慢慢計劃。”
那日進入電梯後那種閉塞窒息失重的感覺又湧過來,俞鳴章是一個什麼樣的弟弟?聽話到無止境地妥協,又偏偏熱烈地愛他,可這種愛讓龍禹自慚形穢起來,不知不覺間,眼淚就滾下來了,他說:“鳴章,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分開。“
俞鳴章将手臂抽回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小孩兒也是極為傲氣的一個人,估計這小二十年的軟話都對他說了,甚至都用上了祈求的語氣,壓根兒沒想到向來好說話的龍禹這個時候如此油鹽不進,“龍禹,你給個理由,你别讓我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可以嗎?“
龍禹說:“我們當時不就說試試嘛?不合适就分開。你看着懂事,實際上倔得要命;不喜歡的事就做得非常極端……”
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了,低頭看去,隻瞧得見俞鳴章濃黑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他歎了口氣說:“要是我們的生活平順,這樣每天逗逗你挺有意思的。可是生活不是我們以前看過的熱血漫,不是對的人就注定有好的結局。我現在的生活已經很糟心了,我爸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倒下,我媽每天焦慮得睡不着,我去兩年也不知道回來是什麼樣子,我實在沒有精力擔心你哪天會再給我這樣的驚喜。你回家去吧,好好上學,以後放假了來看看哥,我就很開心了。”
俞鳴章苦笑了一聲,說:“龍禹,你聖母當上瘾了是吧?你别自以為是地幫我選你覺得對我好的路。”
龍禹正在翻床頭櫃的證件,聞言手指一頓,他有點疲憊地轉過身,“那你就自己好好想想要選什麼路。”
說着,他便開始收拾東西,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不知道自己拿了些什麼,都塞進一個背包裡,他把包往左肩一背,便要往門外走。
路過書桌時,俞鳴章拉住他的手,男孩兒的手心異常冰涼,他的聲音也是冰涼的,苦澀的,“哥,别分手,求你了。”
龍禹抽回手,“你可以先住這裡,我去我爸媽那裡住一段時間,要是檢查達标我就直接去M國了,你照顧好自己。”
他說完,便往門口走去,手指剛剛被狠狠地抓過,現在骨頭都泛着疼痛,他将那隻手壓在褲子上,緊貼着柔軟的布料,低頭蹬上便穿的運動鞋。
餘光裡,俞鳴章還坐在那把人體工學椅上,他寬闊的肩膀微微塌着,像一座陷在霧裡的小山。
龍禹伸手握住門把手,推開一角,門外是稀薄的夜色。
“龍禹,你要是走了,我不會去看你的。”俞鳴章沙啞的嗓音傳來,“你走了,我們以後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回應俞鳴章的,是一陣清脆的鎖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