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禹;我看了你的日記。”俞鳴章說話的語調變得很緩,他們并排站着,看着遠處,水天一色,遠處人影逐漸模糊不清。
“嗯。”龍禹應了一聲,意識到俞鳴章有話給他說,于是等着開口。
傍晚的天空色調變得很快,離他們最近的那對父子在暗下來的色調中變成了剪影,他們正打算離開,父親一把将兒子舉起來,讓他越過頭頂,跨坐在肩頭。
小孩兒的腳丫像兩尾擱淺了但又很快樂的魚一樣掙紮、不安分地亂動,一腳就揣上他老爹的肩膀,那位父親在他的腳背上拍了一巴掌,随後又握住那髒兮兮的腳丫抖泥沙,貼在自己的皮膚上。
人類的感情很複雜,世界上那麼多哲學家多年研究也沒能作出嚴格的、泾渭分明的分類基準,俞鳴章也不知道怎麼告訴龍禹,他的感情不僅僅有一種叫荷爾蒙的激素,也不是他馴化為文明人類後對自己的道德要求。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很可惜,他不能把意識移到龍禹的腦子裡,讓他也感知一二。
他站了一會兒,說:“我很後悔那個時候沒去陪你。”
龍禹跟他一起看了一會兒水裡的皮影戲,也緩緩說:“我知道,我那天晚上一直在等你抱我。”
俞鳴章愣了一下,他在回憶那天他有沒有抱過龍禹;他們的身體已經足夠親密,他那天可能親過龍禹,可能摸過他的身體,但是好像沒有擁抱——不同的肢體接觸帶來的感知是不一樣的,龍禹那天想要的是一個擁抱,不是接一個吻或是其他的。
但俞鳴章那天想的是要挑選一個時間和地點,在他們入睡前都沒有給到那個擁抱,他道歉說:“對不起。”
龍禹喉間一苦,他舔了舔嘴唇,汗液幹涸在皮膚上,有一種鹹澀的味道,“不應該是你道歉,是我想要什麼應該自己說出來。”
他頓了一會兒,側身問:“小鳥兒,你現在還覺得哥是最好的嗎?”
暖黃色的光線打在俞鳴章的臉上,他的五官多了很多故事感,讓龍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質感極佳的港片;那是龍禹最喜歡的片段,俊朗又成熟的港星“咔哒”一聲,點燃一支煙,他的眼睛像俞鳴章的眼睛,永遠是睜開的那個弧度,被他那樣看着,煙霧缭繞中,他問自己要不要跟他走。
那是龍禹第一次為愛情心動,如今竟和眼前的畫面重合了。
他又一次意識到,時間真的過了很久,俞鳴章已經長大了,不可能是當年的小孩兒了。
俞鳴章轉過來面對着他,那雙眼睛認真看人的時很深情,讓人下意識就想集中精力聽他說話,“我不需要最好的,我需要的是唯一一個跟我有關系的。”
一陣風吹來,溫暖的水面晃動着撞上他們的膝蓋,龍禹的腳背踩進沙子裡面,一切都是溫暖舒适的,讓他産生了仿若回到羊水的舒适感;他被這氣氛鼓動着,忽地就一轉身,拉住俞鳴章的胳膊,大笑着說:“那你也是唯一跟我有關系的;我們去登記,我們結婚!”
俞鳴章驚了一下,手扣住他的胳膊,沒有第一時間回應。
龍禹感覺到他的遲疑,“怎麼了?”
俞鳴章又從他的機器貓口袋裡掏出一個藍色盒子,好看的手指觸摸着絨布,揭開盒子,裡面放着一枚銀色的戒指。
龍禹愣了一下,他的興緻向來能在很快的時間内恢複,他驚異地說:“我們這麼有默契。”
俞鳴章“嗯”了聲。他醞釀了很久,結果被龍禹的一時起意搶先,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很多次,他在反複練習中學會了多看結果,不再糾結,拿出戒指給龍禹套上,然後捏着他的手指小幅度旋轉,左右觀看。
龍禹被他捏着手指,說:“我的求婚感言還沒有發表完。”
俞鳴章還在盯他的手指,沒有看他的眼睛,“你說。”
于是龍禹就自助發表感言,“以前我一直覺得要達成所有的目标才能松口氣。要先上完學、拿到學位,治好病、處理好爸媽的事,才回去找你,談談感情;但是我回來了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治好的時候,才想到要是你還一直讨厭我,我這輩子可能就要含恨而死了。”
俞鳴章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龍禹疼得中斷片刻,又接着說:“我沒有完成那些事也不太重要,好像因為是跟你一起,所以即使沒完成目标體驗感也一點不差。”
“你長大了啊龍禹。”俞鳴章終于擡頭看他的眼睛了,隻是還一直拉着他的手,語氣裡帶着幾分笑意,“我的目标一直就是跟你結婚。”
龍禹愣了一下,說:“行吧,那我們這算殊途同歸了?”
“嗯。”俞鳴章從捏着他的手,變成跟他十指緊扣,牽着他往淺水處走,“那請龍禹先生在後面的手術裡也要加油,幫我們兩個人都達成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