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恙也是愣了下,然後挑眉道,“這家糕點店是魔界近日生意最好的一家,我去的時候排了很遠的隊,你不能隻看它的賣相。”
“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跟我講講地底下什麼樣吧?你生前沒做過惡事,應當不會太難過。”
謝無恙拿起酒瓶,倒了點在墓前,又自己喝了口。
燭火搖搖曳曳,照在謝無恙臉上,半明半暗,孤寥又寂寞。
為了坐上這個位子,謝無恙壞事做盡、不擇手段,再回首時,卻怅然發現除了魔尊的名頭,竟隻剩下了萬人咒罵。
大仇得報、心願已了,也隻有這座墓一直陪着他。
空曠的墓地裡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謝無恙喝完最後一口酒。
“仙門竟隻派了你一個人嗎?”
回聲蕩蕩,良久才響起另一道聲音。
“是。”
“還是來勸我回頭?”
“是。”
聽着耳邊清冷疏離的聲音,謝無恙冷笑一聲,“我不需要。”
“為何非要走到這一步?”
謝無恙倏地轉過頭。
雲晚舟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後,眉峰緊抿地盯着他。
漆黑的眸中帶着絲憐憫,像是降臨凡世的神明。
謝無恙最讨厭的就是他這幅道貌岸然的模樣,嗤笑道:“你不明白的事還多着呢。”
話音剛落,右手的指環一轉,幻化出鋒芒畢露的長劍。
這把劍是當初謝無恙花費重金,請魔界無雙長老鍛造的,名為卻邪。
以妖獸九嬰的眼睛做裝飾,碧落海盡頭的帝王天木做劍柄,劍體通明,寒光閃閃。
“既然來了,便做個了斷吧。”
謝無恙擡了下下巴,視線落在雲晚舟腰間的碎雪劍上。
他與雲晚舟真正交鋒的次數不多,更多的時候雲晚舟是起義軍隊中出謀劃策的軍師。
唯一不多的兩次交手,一次是初識,一次是他潛入蒼穹山。
謝無恙自認修真界第一人,修為之高無人能及,卻接連兩次敗在雲晚舟手裡。
驚詫之餘,是棋逢對手的激動。
碎雪劍遲遲沒有出鞘。
謝無恙皺眉擡頭,正欲說些什麼,一道金光爆炸開來!
他的視線刹那間雪白一片,等到再次看清時,隻看到了以雲晚舟為中心,千萬條交錯的血痕。
以吾之血,斬魔。
謝無恙瞬間意識到了什麼,猛得擡起頭。
“雲晚舟,你算計我!”謝無恙咬牙切齒。
雲晚舟皺着眉,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想要解釋,又不知從何下口。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
江掌門領着一群弟子蜂擁而至,将謝無恙團團圍住,絲毫不見剛剛縮頭縮腦的模樣。
江掌門目光如炬地盯着謝無恙,開口問道,“謝無恙,你可知罪?”
謝無恙沒說話,隻是盯着眼前的結界。
靈力注入卻邪一劍揮去,觸及結界的刹那又被反噬回來,恨不得将五髒六腑都給震碎了。
謝無恙有些惱了。
江掌門得意洋洋挑了下眉,“謝無恙,你也有今日啊。”
“此陣專誅妖邪,為了引你入陣,我與雲仙尊可是廢了好一番功夫!你就乖乖在陣法裡待着,随我回仙門受審吧。”
江掌門說着,圍着陣法走了一圈。
到無字墓碑前時,江掌門朝墓碑拜了兩拜,神情挑釁,“哎呀,不知墓碑裡住的是何方神聖呀。”
“你想做什麼?”謝無恙眯了下眼睛。
江掌門笑眯眯迎上謝無恙的目光,倏地一腳揣在了墓碑上。
“當然是給這葬聖墓的主人打個招呼……”
一道強悍的靈力轟然炸開!
衆人還沒來得及回神,江掌門瞳孔一縮,忽然倒在了地上。
身體抽搐着,右手死死捂着脖頸,即便這樣,依舊擋不住指縫溢出的鮮血。
江掌門喉間發出奇怪的“嗬”聲,痛苦地蹬了兩下腿,就倏地沒了聲音。
“死……死了?”
不知是誰率先回神,在人群中吼道,“他竟然破了噬靈陣!”
仙門百家齊齊轉頭。
謝無恙慢條斯理的将卻邪收回,神色如常。目光越過圍着的一衆弟子,落在不遠處的無字碑上。
剛一擡腳,仙門百家就像看到洪水猛獸,驚慌退了幾步。
“髒了。”謝無恙停在墓碑前,抿唇彎下腰,在墓碑上輕輕擦拭了兩下。
“你說,那老頭做什麼不好,非得來打擾你睡覺。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把他殺了。”
說到這裡,謝無恙彎了彎眉眼,笑容天真得如同孩童。
“你還嫌吵嗎,若是嫌的話,我幫你把這些人都趕出去,好不好?”
手中的卻邪震動了兩下,像是在回應主人的話。
謝無恙笑眯眯地擡起頭,目光落在仙門弟子身上。
與之截然不同的,是眉目間的嗜血與肅殺。
就在謝無恙舉劍的刹那,身後倏然襲來一道劍意!
血花四濺!
那是長劍碎雪,謝無恙見過,也與之交過手。
而此刻,他感受着胸膛碎雪冰涼的劍意,感受着炙熱的鮮血慢慢冷卻,心跳一點點偃旗息鼓。
謝無恙強撐着擡手撫上墓碑,在即将觸及墓碑的前一秒倏然垂落。
葬聖墓的桃花落了。
紛紛揚揚落在無字碑上。
風急忽起,卷走了枯敗的桃花瓣,與之一同消散的,還有那位臭名昭著、萬人咒罵的魔頭謝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