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支鐵炮隊的掩護下,第一梯隊逐漸撤出了大筒的範圍,由第二梯隊轉為第一梯隊抵擋進攻……第三梯隊的毛利秀元則補上空檔,準備迎接下一波沖擊。
望着且戰且退的西軍,德川家康不禁也感慨對手臨陣指揮的能力竟已經達到了大将的水平。
兩軍交戰,後撤的一方很容易因士氣被擊垮而陷入崩盤,因此,撤退往往要比進攻更考驗指揮者的水平。上一個能在撤退中保持軍陣不亂,通過穩定指揮避免崩盤的還是武田家最後的名臣——擁有‘逃彈正’之稱的高坂昌信。
然而……即便是強如武田家,終究也有覆滅的一天。
似乎想起了某些及其令人不快的回憶,德川家康的臉色變得愈發陰沉了。
“想把東軍引至大筒的範圍之外再徐徐圖之?那就讓你們的撤退變成潰退吧!”
随着德川家康猛攻的号令,發起總攻的号角聲響起,三河武士全力出擊,不僅如此,潛伏的國人衆也随着順利繞到西軍兩側的榊原軍和酒井軍從兩側朝撤退的隊伍發動攻擊……
為了避免三面包夾的攻勢,西軍唯有繼續後撤,撤退的途中,西軍沿途丢下軍旗與戰鼓,其中不乏丢掉武器跑掉的逃兵。面對這番操作,沖鋒在前的榊原康政下達了死命令:
“傳令下去,專心進攻,一鼓作氣将他們推到水裡去!凡有貪圖西軍兵器、軍旗者斬!”
四散開來的西軍眼看已經快要退回陣地……連同按兵不動的長宗我部軍也重新映入了視野。
背後已是富士川,雖然避免了三面包夾,事到如今背水的西軍已經退無可退……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西軍的總指揮宇喜多秀家再次喊出了那聲命令……
“後隊改前隊!”
随着秀家一聲令下,以逸待勞的土佐軍動了……
這支自關原起就未經損耗的勁旅頂替後撤的梯隊,從河岸迎上了追擊的東軍。神原康政此時才意識到為了追擊四散而逃的西軍,他們的部隊也已經鋪得太散……而剛剛還在潰逃的西軍竟掉頭殺了回來!
想要重新排開陣型已經來不及。
“長宗我部盛親那小子……明明隻要在此時從背後給西軍一刀就好,非要跟着石田治部背水一戰……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雖然前線接連傳來捷報,本陣中的德川家康卻隐約感覺到了一絲違和。
先前無數次戰鬥讓他的直覺很準。
不對勁……眼下的戰局不對勁。
這并不是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
背水列陣的土佐軍之所以反撲,是因為他們心中堅信他們能打赢!
長宗我部家一定是知道石田三成還有後手,所以才決定與他一起背水而戰。
德川家康打量着沙盤上的戰場,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絲冷汗。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一個傳令兵便火急火燎地沖進了本陣……
“主公,在富士山方向升起了狼煙……然後出現了許多上杉的軍旗。上杉軍的先鋒是一個穿着打扮及其詭異的家夥……那個怪人騎着一匹迅捷而華麗的黑馬,帶着輕騎兵直接朝本陣殺了過來!”
傳令兵的信息讓家康僵在了原地,軍配都險些脫手。
“上杉家?上杉家怎麼會出現在此?他們是怎麼繞過來的?他們不應該和真田一起攻略八王子城……”
家康回過神時,他手上的指甲已經被自己咬爛。冷汗已經快要把他後背都浸透了……直到一個低沉而令人安心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後方的戰事就交給我平八郎吧。主公隻需應對正面的戰場即可。”
榊原康政帶着主力全力攻打西軍正面的時候,家康出于謹慎,将本多忠勝留在了身邊。這是他為自己設下的最後防線,這份謹慎在無數次救了他的命。
與本多忠勝一同出陣的還有自己的四子松平忠吉。作為與井伊直政的女婿,他與直政一同參與了關原之戰,并且見證了嶽父的英勇。在嶽父陣亡後,他接管了井伊赤備,也繼承了嶽父的勇武。(那時井伊直孝還太小,帶不了赤備)
平八郎與忠吉出陣後,德川家康坐在木凳上深吸了一口氣。武田赤備的血色曾是令他聞風喪膽的顔色……這種顔色在直政接手赤備軍以後變成了令他安心的顔色。
赤備經曆了關原之戰的損耗,德川家康本不希望赤備隊在此戰中沖陣,因而也留在了後方……
現在想來,這真是自己最明智的決定。
他定了定神,終于讓注意力重新回到前方的戰場……雖然背水的西軍的确在絕境中爆發出了死兵一樣的戰鬥力,然而人數上的劣勢仍是難以彌補的鴻溝……富士川邊的西軍被推進水裡隻是時間問題。
現在,他必須穩坐本陣,像當年的信玄公一樣不動如山。
待平八郎擊潰上杉的援軍,他會親率旗本,豎起大旗,一鼓作氣拿下此戰的勝利。
“主公,忠吉殿下帶着赤備凱旋歸來了!”
傳令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家康幾乎徑直從木凳上竄了起來。望着浮動在山間的赤色铠甲,以及隊列前方井伊赤備的馬印,家康再也難掩嘴角的笑意。率領赤備的年輕男子遠遠地舉起了井伊家的旗幟,宣告了後方的戰事已然結束。
“傳令下去……豎起旌旗,我将親自——”
家康正要下令,井伊的旗幟竟忽然被那位年輕的将帥點燃……緊接着,身着赤色铠甲的騎兵們齊刷刷地豎起了六文錢的大旗……!
直至此時,家康才明白,率領赤備的那位年輕男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兒子松平忠吉……
武田赤備的領袖将松平忠吉的頭盔換下,随後戴上了挂着六文錢的頭盔,此人正是真田安房守的次子——真田信繁(還叫信繁,因為這次不用改名幸村了)。
“赤備軍從來就不是你們德川家的東西。好好見識一下吧……真正屬于武田的赤備!!!”
真田信繁率赤備向德川本陣發起沖鋒之時,家康再一次回想起了三方原的恐懼……不僅他這麼想,他的腸胃也是這麼想的。
那一刻,德川家康總算弄明白了西軍到底下了多麼複雜的一盤大棋……然而這時一切已經太晚了!
兵之形,避實而擊虛。
通過偷襲鐮倉讓家康自亂陣腳,同時在八王子城周圍散播假情報讓家康以為西軍的主要目的是通過分兵徹底切斷他和江戶的聯系,一方面讓他确信真田、上杉已經沒有和石田三成會師的打算,一邊用正面空虛的假象誘使他和三成正面決戰……真正的真田、上杉聯軍主力則避開崗哨,神不知鬼不覺在富士山迂回繞路。
真田、上杉軍抵達德川後方時,石田三成則通過背水列陣引誘家康大軍出擊,緻使本陣空虛……為真田、上杉的奇兵創造機會,出其不意。
從他打算出動大軍和石田三成正面決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
“該死的安房守……為什麼每次都是你?!”
武田赤備的血色曾是令他聞風喪膽的顔色……這種顔色在直政接手赤備軍以後變成了令他安心的顔色。
現在……這抹血色再次成為了他的夢魇。
PS:歡迎來到怎麼辦家康。(劃掉)關于真田老爹策劃背水一戰這部分劇情,主要是因為當年看真田丸的時候,大媽類口怕在和老爹分家前一家人喝酒聊天,大哥拍馬屁說老爹用兵就像立本的韓信,所以策劃這場戰鬥,多年後又為家康治好老便秘的MVP必須非老爹莫屬啦!許多說法裡三成都和老爹學過軍略,這樣真田老爹來安排這一戰,三成來執行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