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或許比說得還難聽。你知道……我當年為什麼要實行九品中正制,短時間内在政權的中央提拔一大群新的人才嗎?因為父親留下的那些宗親,舊臣,一旦結起黨來,我這個魏王就會形同虛設。為君者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我并不否認那些曹氏宗親與舊臣對于大魏的忠誠,但是……将王權的穩固寄望于權臣的品德是最愚蠢的事。”
曾經,曹丕為了直接将魏國的人才集中到中央推行了九品中正制,然而……九品中正制在後世的發展中卻出現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的局面。
他并非不知道這種制度的弊端。隻不過……那卻是他當時最合适的選擇。
提起那段勾心鬥角的往事時,曹丕淩厲的眼神讓三成感到徹骨的寒意。
“憑借十九萬石,就拉動半個日本的大名與你站在一邊。盡管你甚至不願意培植自己的黨羽,然而……從西軍成立開始,你在豐臣本家眼裡就已經是個擁有龐大黨羽的家夥了。除非你打算辭官歸隐,否則,如果你真的想要推行新政,尤其是那些可能在短期動到本家與各位保守派利益的新政……那麼在本家必須要有個能為你說得上話的人。”
“為了幫我……秀家活得很辛苦。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不希望讓他一直做違背本性的事。”
曹丕白了這位卷王一眼,若論活得辛苦,整個日本他說自己是第二,大概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了。那隻老猴子花天酒地,窮奢極欲的習慣他一樣沒學,創業時事必躬親的習慣倒是被他學了去。
“是啊……别瞎摻和什麼政事,一輩子都做個成天吟詩作賦把酒言歡的貴公子豈不美哉?”
“你是說像你弟弟那樣?”
“我們在讨論的明明是你弟,怎麼扯到我弟身上了……”
提起曹植的事,曹丕剛剛還帶着調侃的表情變得僵硬了起來。怎麼别人的瓜又被吃到了自己身上?
“你當年……是因為這個才把你弟弟趕出許都的?”
三成的追問讓曹丕臉色更黑了,他撇過頭,一臉冷淡地說道:“這不重要……”
“我讀過你弟弟的詩……如果是被哥哥因為争權奪利而趕走,是寫不出那樣的詩的。”
三成興緻勃勃地背起了曹植的幾首詩……曹丕臉上的神情也愈發複雜,不知是在為弟弟的詩文千古流傳而感到高興,還是回想起了某些往事。
翩翩我公子,機巧忽若神……
願為南流景,馳光見我君……
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刊……
“在你眼中,那個曾經險些奪走自己王位的弟弟,和你說的那些宗親、舊臣其實是不一樣的,對嗎?”
“反正已經是一棺之土……答案已經不重要了。坐在那種位置上,許多事情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來決定。”
“你可真是不坦誠……”
三成感慨着,臉上卻露出了一絲釋然的笑意。
”我決定了……既然秀家希望讓秀賴自己選擇自己的妻子,我也不會幹涉。就讓秀賴也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一次選擇吧。“
曹丕雖然并不贊同這個決定,但他也沒再多勸什麼,隻是若有所思地注視着這位本性難移的右大臣。
感覺又被當成了馬鹿的三成又羞又氣地質問道:
“怎麼了……在想什麼?有意見就直說。“
“我在想……你要是搞砸了,該怎麼和吉繼一塊給你兜底。”
”馬……馬鹿!誰要你兜底了……!“
第二天,石田右府去堺拜訪呂宋助左衛門的同時,在大阪還發生了一件事。
在豐臣秀賴反複央求後,關白秀家終于決定帶着年幼的秀賴出城騎馬。
得知這個消息的澱殿大驚失色,在衆多侍從的護送下趕到了城外,直到她看見秀賴騎着馬高高興興地趕回來才松了一口氣。之後,澱殿當着衆多侍衛和家眷的面将關白秀家痛罵了一番。雖然秀家解釋說自己在秀賴公這個年齡已經開始領兵打仗,但澱殿仍舊不依不撓地質問他是否想害死秀賴。
相傳,秀賴公中途試圖為秀家辯護,卻被澱殿厲聲喝止。那場不歡而散的出行後,澱殿嚴令禁止秀家再教秀賴騎射與劍道這些“危險活動”。
接下來,秀賴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在天守閣中渡過。雖然也有新的老師教他那些武家男子該學的東西,但秀家哥哥因為自己而挨罵的事讓他始終非常難受。
為在天守閣中煩悶的日子帶來一些新鮮感的,是奧州筆頭伊達政宗送來的禮物。在衆多南蠻商品中,有一件東西他非常喜歡——那種東西叫望遠鏡。隻要拿着望遠鏡,哪怕隻能站在天守閣,他也能看見很遠很遠的事物,而且那種感覺就仿佛是自己真的在近處觀察一樣。
“秀賴公很喜歡你獻上的禮物。”
“東國的南蠻商人那邊還有許多像這樣的玩意,種類之繁多,不亞于西國。如果秀賴公喜歡,下次上洛之時,我會再為他帶更多。”
澱殿不難聽出伊達政宗的弦外之音,她打量着這位奧羽的鄉巴佬,臉上的神情就像多變的天氣一樣陰晴不定。
“不亞于西國?伊達陸奧守,你知道這次小西攝津守從西國為我們獻上了多少貢品嗎?更難得的是,身為豐臣家的譜代,這些本該獻給本家的錢,他真的能做到分文不取。不僅如此,朝鮮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不出意外,與大明國重修舊好也是時間問題。”
伊達政宗低着頭,沒人能看見他臉上此時是怎樣的表情。片刻過後,澱殿聽見了一聲戲谑的笑意。
“分文不取?呵……人言商人逐利,一個不貪錢的商人,澱殿難道不覺得更可怕嗎?”
他緩緩擡起頭,已經極盡收斂鋒芒的眼睛依舊讓澱殿感受到一股涼意。
“哦?一個全心全意為本家賺錢的家夥,有什麼可怕?”
“小西行長不要錢,那他要什麼呢?澱殿不會不知道吧……他用攢下來的錢在九州修築了大量的療養院和孤兒院,錢能買名啊,澱殿……現在,整個九州歌頌的都不是推行新政的秀賴公,而是這位商人……”
澱殿的神情肉眼可見的變得難看了。
“就算你說的都沒錯,他出身卑微,若非太閣的提拔根本不會有今天,就算有不臣之心,這種人也不可能成功。”
澱殿這麼說,并不是因為對小西行長的忠心深信不疑。
但小西家自太閣在世時起便是豐臣家的錢袋子。她可舍不得錢。
“澱殿是否忘了,他是石田右府的人。他是沒野心,但現在右大臣權傾朝野,不論是五大老還是五奉行都對他言聽計從。加上關原、富士、大阪之陣的功績,隻要右府大人振臂一呼,會響應的隻怕不止是半個日本了吧?”
然隻有一隻眼睛,但伊達政宗看得很清楚……澱殿此時正緊攥着衣角,蒼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澱殿沒發現嗎?右大臣每推行一條新政,小西都會積極配合實施。整個九州本的百姓剛強難化,新政推行時居然沒有一人反對。就連不喜切支丹的薩摩島津家也對他言聽計從。現如今,随着貿易的開放,九州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蠻荒之地。這意味着什麼呢?”
伊達政宗強壓住快要上揚的嘴角,以掏心掏肺的語氣說道:
“這真是能不能的問題嗎?還是說……更像一個想不想的問題……?”
那場談話過後,澱殿和伊達政宗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豐臣秀賴與伊達政宗的嫡女五郎八姬定親是這場協議的開始。
與此同時,石田右府家中也正在籌備一樁婚事。
小西攝津守已經答應将養女茱莉亞許配給右大臣的養子……
隻不過,這位養子的身份比較神秘,尚未被外人知曉。
聽到秀賴公與五郎八姬訂親的消息時,對自己的婚事也滿懷期待的茱莉亞此時還尚不知曉……兩個素不相識之人的親事,将會對她的命運帶來怎樣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