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舟壓制着笑,故意道:“抱歉,有點忘了。”
“可以啊你——現在是邊讀研邊工作?”
“嗯。”
“讀書挺好的,大學裡邊應該很漂亮吧?”
阿遲擦着話筒,說到大學兩個字時,有一刹那的停頓。
“是挺好。”裴亦舟的聲音很平穩,阿遲找不出什麼來形容。
兩人對坐着,有那麼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他們在煙霧缭繞的小巷子裡喝可樂吃燒烤的日子。
他們是高中同學,但就像是一上一下兩個極端,兩人有着雲泥之别。畢業後也和老師說的一樣,一個繼續深造,一個穿梭在巷子裡無所事事。
阿遲說到底是羨慕裴亦舟的。
羨慕他的成績、他的家世,更重要的是
——“不過走哪條路不會後悔?”
裴亦舟的話透過各種雜音直擊心髒,心裡的防線嘩啦一下被推動。
更重要的是他羨慕裴亦舟始終有面對一切的勇氣,身上永遠有着少年無所畏懼、一往直前的熱血。
阿遲沒再裝模做樣地搞小動作了,他擡眸看過去,這人依舊和十七八歲時一樣張揚,隻是多了幾分沉穩。
“但既然決定了,幹嗎不試試能不能走到底?誰說沒有選擇的那條就一定更好?”
他從小對天文感興趣,初中接觸物理愛上天體,高考立志要上最好的天文專業。隻不過人生哪有這麼一帆風順,跑去學計算機也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但已經選擇,就沒必要回頭。
裴亦舟自認為自己現在的狀态也還算不錯,學的東西能有所用,無論是寫代碼發論文還是參加研讨會,他都挺喜歡的,除此之外,碰上不錯的導師,同門氛圍也好。
這些對他來說,都比好的前途更為重要。
阿遲聽完後笑了下,道:“也是,老子現在也不差,好歹樂隊在國内也排的上名。”
裴亦舟挑了下眉:“确實厲害。”
阿遲有點意外,打趣說:“從你這兒聽到誇獎可不容易,知道我一直挺羨慕你的麼?”
裴亦舟沒遮掩,點頭道:“應該知道。”
他在香港長大,從小跟在他媽身邊接觸各類學界大佬,後來随他爸出入名流之輩,見識的人多了,多少能夠敏銳地感覺到其他人的情緒。
“嘿,給你美的啊,隻是一點點,收收你那拽的二五八萬的表情。”
阿遲笑了下,又收了回來:“後面因為這麼點破事一直沒和你聯系了,有點抱歉。不過現在想通了,還能做哥們麼?”
“噢。”裴亦舟摸了下鼻尖,擡頭問:“能說不嗎?”
“不能。”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他們接着又叙了會舊,接近開場才結束談話,阿遲送人出去,到了門口了想起剛才裴亦舟問的事情來。
“對了,你說要簽名是吧?幫别人要的?”
“嗯。”
“剛才那女生?”
裴亦舟沒說話,阿遲直接笑着拆穿:“诶,我說你這人怎麼還裝起來了,是你的話會要我簽名?打算拿明信片去當草稿紙呢?”
裴亦舟懶懶地嗯了一聲,答道:“行,是的,可以了麼?”
阿遲啧了幾聲,道:“當然可以,待會兒結束了給你親自送過去。不過能讨個八卦聽聽麼?”
裴亦舟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直接明了告訴:“沒,隻是朋友。”
朋友兩個字從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有點遲疑,但他說話語速向來偏快,阿遲看不出來破綻。
“喲,你還真不打算談戀愛?上高中追你的一大把沒看上,我尋思大學裡面優秀的也不少吧,沒有一個感興趣的?”
這話被人問得耳朵都起繭子了,裴亦舟慣會應付,淡淡道:“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爸管挺嚴的。”
何況這是他想談就談的麼?
就算他有點什麼意思,有的人不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裴亦舟走後,樂隊鍵盤手好奇過來問:“隊長,你和剛剛那帥哥很熟?”
鍵盤手是近幾年才進樂隊的,并不了解以前的事。
阿遲看着人遠去的身影,道:“這麼說吧,要是他當初和我一起搞樂隊,那主唱和隊長的位置都是他的,懂嗎?”
彈貝斯的男生過來補了一嘴:“咱們隊名是舟哥取的,哦,還有,隊裡第一首歌作詞作曲的也都是他。”
“那怎麼後來不幹了?”
“這你不知道,舟哥之所以想搞音樂呢,是為了一個人,算是他和别人的承諾吧,那首歌也是寫給對方的。不過沒想到後來任務剛完成,他就被拖去搞科研了。”
貝斯手說完後又歎了口氣,眼睛裡透露出點點羨慕:“有的人是樣樣不行,比如我,有的人是什麼都行,比如舟哥。”
阿遲拍肩膀安慰了下,道:“别這麼妄自菲薄,你吃和睡還是在行的。”
貝斯手忍不了了:“隊長你再說一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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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亦舟從後台出來,一眼看見站在椰樹下的人,手裡端着玻璃瓶在喝果汁,習慣性地咬吸管,和旁邊的女生聊得正高興。
程漾也同時看見了他,小跑過來,問:“你忙完了?”
裴亦舟點了下頭:“嗯。”
“那你待會兒留下來參加音樂節麼?”
裴亦舟想簡單明了地說會,但不知怎麼的到了嘴邊又變成了:“你覺得呢?”
說完後心跳有點快,他往遠處看去,落日慢慢降入海邊,将海水染成淺金色的一片。
四周嘈雜,但他隻聽得到程漾的聲音,心裡的那點期待跟着風一起揚起又落下。
“覺得什麼?”
裴亦舟側過臉來和她對視,看着她眼裡映着餘晖,很輕地問:“你想我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