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兩人一狗走在湖邊小路上,聽着音樂噴泉的聲響,李雲霁大概琢磨出來兩件事。
一是他弟和小學妹沒吵架。
二是他和狗兒子八成是真的把人惹毛了。
逗裴亦舟是李雲霁從小幹到大的事,但多少有個度,男孩子嘛,說兩句也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剛才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從和程漾告别之後,氣氛就有了微妙的變化。
李雲霁牽着繩子把千歲往後拉了拉,默不作聲地瞅了下旁邊一言不發的某人。
打了幾分鐘的腹稿,才盡量平穩着說出口:“所以你是和小學妹吃的飯呢?”
裴亦舟沒什麼情緒地應了一聲。
他身高腿長的,步子快起來李雲霁差點都跟不上。
“吃的哪家店?味道怎麼樣?不推薦推薦?”
三個問題蹦出來,裴亦舟和機器人一樣發送自動回複,懶懶道:“沒注意,好,推薦。”
多說個字要付費,李雲霁知道這下人是真不耐煩了。
還想說點什麼,路過的朋友看到他打了個招呼。
“雲霁你也來散步啊?”
李雲霁樂呵地打招呼:“剛吃完飯,和我弟走走。”
寒暄完了回頭一看,裴亦舟人影都瞧不見了。
嘿,溜得還挺快。
朋友看他東張西望地找,好心提醒一句人剛才從小路跑了,轉眼想起男生的長相,忍不住又說了句:“你弟長得比你還帥啊。”
李雲霁啧了一聲,道:“你要這麼說就有點讓人不高興了。”
朋友知道他在開玩笑,打趣說:“就是感覺有點高冷,不太好接近。不過現在小女生好像就吃這款?怎麼說來着,性情冷淡,薄情的高嶺之花?追上了更有成就感。”
李雲霁笑着搖了下頭,道:“那你想錯了,我弟還真不是這種類型。”
裴亦舟什麼性子他再了解不過。
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大少爺,身上多少有點壞毛病,但是要是論薄情,絕對輪不上他。
李雲霁記得清楚,裴亦舟小時候養的第一條柴犬是他媽獎勵給他的禮物。
當天從學校裡領了成績單,七歲的小裴亦舟興沖沖地跑回家,書包還沒來得及放就去和媽媽報告。
“媽媽我又是第一名,是不是很厲害?”
臉上就差寫着快誇我幾個字。
裴母很高興,誇了他之後就以養寵物作為獎勵。
大點的李雲霁作為陪同跟着他一起去挑,結果就有這麼一隻,從裴亦舟一進店門就跟着轉,圍着他撒歡。
七歲的小裴亦舟還不懂收斂少爺脾氣,眉頭一皺,就讓小東西離他遠點。
“喂,你别過來,也不準舔我。”
但柴犬天性喜歡熱鬧和人接近,裴亦舟越是這麼說,小家夥就越歡快地朝他身上撲。
一個不留神就把人撞倒了,裴亦舟手上還磕了個疤。
店主大單是不乞求了,就盼着人别沒事。
在出了這事之後,柴犬低着頭舌頭也不吐了,像是做錯了事道歉。
不過李雲霁和店主都沒想到,小裴亦舟起身捂着流血的傷口,就指着狗一臉酷酷地說:“他看着不太聰明,應該沒什麼人要,那我要他好了。”
後來把狗帶回了家,從基本的遛狗喂食到後面的給狗洗澡做房子,小裴亦舟樣樣都做得很好,基本上用不着任何人操心。
直到有天他帶着狗去老宅的後山玩,畢竟年紀小,管家在旁邊也沒注意,追趕之間,小裴亦舟和狗不小心踩了石子滑落,從山坡一路滾下。
裴亦舟因為這場意外又傷了腿。
狗也因此走了。
李雲霁以為他弟和狗相處不過一年半載,沒什麼感情,畢竟小孩得知消息的時候也表現得很平靜。
然而在意外發生的半個月後,小裴亦舟忽地來敲了他的門,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才小心翼翼地說出口:“哥哥,我是不是一開始就不應該薩羅斯把帶回家?”
小裴亦舟當時從香港回内陸不久,幼兒園讀的又是國際學校,普通話說得還不太标準,日常交流還是習慣性地用英文。
但那次,他用普通話說得很小心、很清晰。
李雲霁這才明白,他弟哪是平靜?
是一直在自責自己做錯了才會給狗帶來不幸。
後來小裴亦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能不避着犬類動物走路。
再後來,裴母去世,給了裴亦舟又一重擊。
他沉默寡言了一整個初中,直到意外翻出了母親在閣樓裡留給他的信才重新振作起來。
從幾歲大的小屁孩長大成二十幾歲的少年,除了更加成熟了些,裴亦舟似乎始終都沒怎麼變過。
他真摯、坦誠,永遠對身邊的人和事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熱忱。
清冷張揚的外表下是少年特有的鮮活與熱烈。
朋友不知道李雲霁已經想了挺遠,隻說:“你弟應該挺難追的吧?”
李雲霁收回思緒,笑了笑,給了看似無用的回答:“要是他喜歡,那就一點都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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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租車上下來,程漾站在小區門口沒急着進去。
指尖停在對話框上,有點猶豫要不要給裴亦舟發消息過去問問。
他剛才是不是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