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亦舟家住了兩天,和爺爺奶奶解釋清楚了所有事情來龍去脈,程漾又花了半天把知道實情後哭了幾小時的程祈允哄好。
心懷不軌的人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至于其他的,她沒想着再追究下去。
又過了半個月,等着裴亦舟的傷完全好了,程漾想了想,還是決定回小時候的家看看。
和談姝一起。
出發當天,四個人站在長廊上,程漾和談姝一人手上一個行李箱,對面則站着裴亦舟和李雲霁。
李雲霁很快地看了眼談姝,最後又把視線放在了程漾身上,問:“小學妹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程漾牽着裴亦舟的手沒松開,回答道:“可能兩三個月,我應該還會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說完,她看向裴亦舟:“我會經常回來的,出去拍的照片我也發給你看,你什麼時候都可以和我打視頻,好不好?”
“嗯。”裴亦舟親了下她的臉側,輕聲回她說:“知道了。”
他其實有很多想說的。
比如想問她能不能别去那麼長時間?還有經常回來,是指多久一次?什麼時候都可以打視頻,但是他更喜歡見面。
他更喜歡看着程漾在他面前。
不過這些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就像是程漾從來不會否定他的想法,永遠信任他。
他也一樣,永遠尊重程漾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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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出站後程漾和談姝直接回了家。
和上次跟裴亦舟一起過來不同,因為知道了這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程漾透過車窗,看向路邊的花草樹木時,都會在不經意之間,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是怎麼從樹下走過,怎麼穿過哪幾條街道去玩的。
到了家門口,她拿鑰匙開門。
握上把手的那一刻,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些,身體最先給出了反應,好像本能地覺得門後是個不一樣的地方。
程漾輕呼了一口氣,壓下把手。
“咔哒”一聲,門開了。
先入目的是一張鋪着碎花桌邊的桌子,擺在客廳正中央,這間屋子不大,沒有餐廳,吃飯就在客廳裡。
桌邊就是擺着電視機的長木櫃。
程漾小時候就喜歡邊看電視邊吃飯,尤其喜歡看國際台,跟着主持人學說外語,學完了就在爸爸媽媽面前表現,希望得到他們的誇贊。
爸爸媽媽每次也很捧場,先把她誇得樂滋滋的,再溫和地提出意見。
長木櫃下的抽屜裡裝了很多零零散散的小玩意,比如蠟筆、泡泡機、毛絨玩具、飛镖……
基本上都是程漾求着爸爸媽媽買回來,但因為三分鐘熱度,玩了沒幾次就沒興趣了的東西。
這就是她的家。
這些以前以為不起眼的東西都承載着滿滿的回憶。
程漾站在外邊,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些。
“先進去吧。”談姝握了握她的手,把行李箱從她那接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推進了卧室。
小時候程漾和談姝是睡在一個房間的。
怕她們倆晚上搶被子,室内特意擺了兩張床。
隻不過她們以前經常會偷偷把床拼在一起,變成一張大床,然後睡前滾來滾去玩,最後累了,随便找個地縮着睡就行了。
等到早上爸爸媽媽來查房了,才會把她們抱回原位。
回來的這天晚上,程漾也要求和姐姐睡一起。
兩張一米五的床對她們來說已經有點小,但擠在一起也差不多。
不知道是太興奮了還是别的原因,程漾看着天花闆,久久不能入睡。
安靜之中,她開口問:“姐姐,你每年都會回來嗎?”
談姝把被子往她那扯了扯,回答說:“嗯,有時候想過來了就會買高鐵票。”
因為醫院排班不确定,所以她回來的時間也并不固定。
有幾次例外,就是情緒特别糟糕的時候,談姝會回到這裡。
這兒是唯一一個能讓她快速恢複情緒的地方。
兩人都沒了睡意,在程漾的請求下,談姝和她講了些自己這些年的事。
她前二十幾年的人生都過得很普通很安穩,高中畢業後順順利利地考入醫學院,不斷升學,然後實習、慢慢成為醫生。
除了偶爾會因為出色的論文和年輕上進這兩點脫穎而出,其餘的和大多數醫學生走的路沒什麼兩樣。
談姝總結道:“對你來說應該比較枯燥。”
程漾側身抱住了她的手臂,搖了搖頭回答:“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無關乎事,隻因為這是和她姐姐有關的,所有她都想了解。
談姝于是又問了她的一些情況,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着零零碎碎的閑雜事。
沒多久,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她側過臉看了看,程漾果然撐不住睡着了,隻是抱着她的手依舊沒松開。
談姝笑了下,又往邊上挪了挪,好讓她睡得更舒服點。
她想,以後可能也不用每次都跑到這兒來平複心情了。
因為想見的人會一直都在身邊。
接下來的兩個月,程漾先和談姝把整個城市都轉了一遍,接着又去了外地,他們搬家後的住處。
還有他們一家旅遊去過的地方,以及爸爸媽媽說過想去的景點,她們一并都去看了一遍。
中途差不多每半個月,程漾會回去一次,去裴亦舟那一天,再用一天回家看看爺爺奶奶和程祈允。
記不清是出來後的第幾天,程漾在一天早上忽地對談姝說:“姐,我們回爸媽教書的學校看看吧。”
談姝遲疑了。
她們的父母就是在學校的火災中去世的。
為了保護班上的同學,他們護送所有學生離開後才出來,隻是太遲了,當時濃煙四起,烈火包圍,已經再無逃出去的可能。
在小學部上課的談姝就是在出事後的兩小時接到的這個消息。
校長親自來安慰她。
然而談姝那時也不過十歲而已,得知噩耗之後什麼都聽不進去,隻是無聲地哭。
又過了幾天,她接到了妹妹失蹤的消息。
無人看管,談姝被接到了外公外婆家裡,也一并轉了學。
從那所學校開始,她就不停地看着身邊的人離開,她本能地抗拒那裡。
不過談姝也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她的父母學習了十二年、又工作了十幾年的地方,他們熱愛着那的一切,幾乎是把學校當成了家,無論人事物都一筆一劃地記在心裡。
爸爸有時候還和她開玩笑,說閉着眼睛都能在學校裡自由穿梭,走到辦公室和教書的班級裡去。
這确實是實話,他們對自己的工作太熟悉了。
正因為這樣,談姝永遠跨不過去那道坎。
現在被妹妹這樣提出來,她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程漾握住了她的手,又問了一遍:“我們一起,可以嗎姐姐?”
看着妹妹的眼睛,談姝最終還是答應了。
她們一起回到了學校。
校内進出制度嚴格,本不允許閑雜人等入内,但保安知道談姝的名字後,立即就讓人過去了。
保安在這裡工作了幾十年,記憶深刻地記得談姝是那對令人敬仰的教師的女兒。
進了校園裡,程漾先在裡面大緻逛了一圈。
走走停停,最後到了出口處,她沒想到就在旁邊光榮教師榜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們的證件照排在滿牆的照片裡面,并不起眼,隻是衆多教師中的一員而已。
視線從照片上的人一點點描摹過去,程漾最後看向了她的父母在旁邊留下的話。
兩人都默契地隻留了簡單的幾個字。
“教書育人,愛崗敬業。”
“願天下學子皆有所成。”
談姝順着她的視線,也看到了這兩行字。
目光微怔,她反反複複在心裡讀了好幾遍,突然就有些釋懷了。
程漾上前抱住了她,有點想落淚,但她怕如果自己哭了,談姝肯定會更加傷心,于是忍住了,趴在她的肩膀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