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裡,潮濕發黴的牆壁上插了幾棧蠟油快要燃盡了的燈,堪堪照亮地面是高還是低。撲面而來的是渾濁的空氣,夾雜着些許腐爛味。沉悶的環境裡隻有獄卒微弱的聊天聲和斷斷續續的鐵鍊聲。
沈秋冷在典獄長的帶領下,走到了蕭密的牢房。獄卒們看着典獄長都來了,趕忙站起身,認真地站崗。
典獄長彎着腰給沈秋冷打開鎖,然後推開牢房門壓着聲音對沈秋冷說,“公主,門開了,您請進。”
沈秋冷謝過典獄長,塞給他一個厚厚的錦袋。典獄長雙手接過,繼續彎着腰退了下去,順便揮手招呼走了這塊區域所有的獄卒。
“蕭尚書,别來無恙啊。”沈秋冷一襲便裝站在牢房中間,看着坐在草席上的蕭密,特意咬重了“尚書”兩個字。
短短幾天,蕭密人已經消瘦了一大圈,頭發有些淩亂,胡渣也長了不少。
蕭密擡頭瞥了一眼沈秋冷,冷哼一聲,“昭樂公主大駕光臨,真讓寒舍蓬荜生輝啊。我這個身份就不給公主您行禮了。”
“蕭大人,本宮也沒和你見過幾面吧,怎麼這麼不待見本宮?”沈秋冷倒也不生氣,“你倒是說說,本宮哪裡得罪你了?”
蕭密被哽了一下,他下意識以為沈秋冷已經知道了他幫沈睿初暗害太子的事,此時是來看他笑話的。隻不過不論沈秋冷是否知道,畢竟身份高貴,他也不該如此無禮。但他現在的處境已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索性破罐子破摔,“昭樂公主,您都來這裡找我了,就少裝無辜了吧。”
“蕭大人真是會冤枉好人呐,本宮是與你女兒交談甚是合得來,才決定來着破地方看看你。蕭尚書就憑着一張嘴,污蔑本宮?”沈秋冷斜眼,不怒自威,“本來還想着怎麼救你,現在本宮倒是想去父皇那裡告你一狀。”
蕭密聽到“女兒”和“救”這幾個字眼,渾濁的眼睛放了一下光,然後又想到什麼,整個人不自覺顫抖起來。蕭密趕忙爬起來跪在了沈秋冷面前,“求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小女吧!”
他怕他自己造的孽被沈秋冷報複在自己的女兒身上。
“哎,本宮說得都是實話,蕭大人神經這麼緊張,還怎麼聊天啊?”沈秋冷是真得有些無語住了,蕭密是被官場迫害成了什麼樣子,她說一句懷疑一句。
蕭密有些不解地看着沈秋冷,太子倒台,楚家是真的不行了?半年過去什麼也沒查出來嗎?蕭密過了半晌才開口,“不是下官神經敏感,是正如公主所說,是下官與公主您沒什麼涉及,更不要說小女了。甚至...”蕭密話到嘴邊,又拐了一個彎,深深歎了口氣,兩手一拍,“下官實在想不出來您為什麼要幫忙啊!”
沈秋冷知道他的“甚至”後面是什麼,是他甚至還幫着沈睿初害了自己的皇兄。但是她也不戳破。
“那大概是阿舒沒和蕭大人您說過吧,我們自小就認得。”沈秋冷也歎了口氣,“本宮是實在看不下去本宮的三皇兄如此欺負阿舒了,原以為阿舒在英王府過的挺好,見面本宮還要喚她一聲皇嫂,沒想到...”沈秋冷裝模作樣地擦拭了下眼淚,“阿舒若是早些和本宮說,也不會如今落到如此下場。”
蕭密又怎麼不知道沈秋冷說的這個呢,他作為父親,将女兒沒嫁給一個好人家,他也又是心疼又是慚愧。
沈秋冷觀察着蕭密的神态,繼續說道,“您出事以後,阿舒沒少為您奔波。她那天站在寒風中,在郡主府外,就那麼站着,祈求見三皇兄一面。”
蕭雅舒的孝順蕭密自然是知道的,隻是郡主府這個,先前蕭密隻是聽聞沈睿初與樓妙有些傳聞,現在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堂堂一個英王還要跑到人家郡主府裡面去嗎?
“你說哪裡?”蕭密聽到郡主府,語氣裡有些不想承認的味道,“郡主府?公主不會說沁音郡主的府邸吧?怎麼會去那裡找英王?”
沈秋冷輕輕搖頭,她擡眸眼裡帶着不忍的情緒,“蕭大人還沒反應過來嗎?世人哪裡都是您那般愛夫人,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不是常态嗎?京中也不是沒有傳聞,您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蕭密整個人頓了一下,瞬間又蒼老了幾分。
看蕭密懂了,沈秋冷繼續加料,“那天風是那麼冷啊,阿舒身體本來還就不太好。最後竟然直接昏倒在了群主府外,幸虧得本宮府上的人救了。”
“我原本以為他就隻是與舒兒沒那麼熱絡,虧我還在朝堂上那麼幫他,他就這麼對我的舒兒?”蕭密有些絕望,“真是造孽啊!造孽啊!皇族的親不是那麼好攀附的,我怎麼當時就不懂呢?”
“蕭大人這是何話?皇家也不都是冷漠無情之人,本宮還想着阿舒怎麼沒嫁給太子呢。這樣本宮也能與阿舒更加親近些。”
蕭密連連搖頭,“公主說笑了,下官怎麼敢奢求小女嫁給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