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又很快反應過來,他不認識她,對她的印象僅限于念同一個高中的同學,甚至叫不出她的名字,沒必要這樣欲蓋彌彰。
梁圳白完全沒把鞋面染上那點髒污放在心上,隻是撚着指腹,急急抹除掉那份獨屬于女孩子臉頰的柔軟觸感:“這邊通道不好走,您去幾号卡座,需要為您帶路嗎?”
知霧不動聲色地凝着他,聞言靜靜點頭:“麻煩帶我去下9号。”
梁圳白得到準許率先邁步,而她自動選擇了自己最熟悉的跟随方式,落後兩步看着他的背影。
快一年沒見,他的身高好像又上竄不少,從背後看肩膀也寬闊平直,從瘦削的少年氣逐漸添上幾分男人味。
知霧目測着兩人越來越大的身高差距,忍不住抿了下唇。
腳上穿的這雙闆鞋好像還是高二那年獲獎的那雙獎品,被人勤洗得都已經發白脫膠。
知霧無不遺憾地想着,可惜找不到由頭再名正言順送一雙新的了。
那雙丹鳳眼倒是一如往昔的禁欲漂亮,看人時情緒像薄涼刺骨的雪,沒有裝載絲毫溫度。
知霧發了一小會兒的呆,跟着前頭高大挺拔的影子停下腳步,終于看見自己尋覓已久的卡座。
梁圳白送完她就自顧自走了,他看上去很忙碌,連聲招呼也沒留下。
知霧是來接人的,但沒見到周筝的蹤影,環顧一圈都是不認識的陌生面孔。
等了一陣也沒打通電話,知霧隻能主動開口詢問:“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有見到周筝去哪了嗎?”
說完這句,知霧明顯感覺到座上好幾個女生端着酒杯,目光似有若無往她身上落。
中間卷發衣着性感的高挑女生從自己腰後抽出台手機,望見屏幕上那幾通未接來電:“去洗手間了,她把手機落這了,我暫時幫她保管着。”
說完意味不明地掀知霧一眼:“和周筝很熟?這麼大張旗鼓地找她。”
知霧沒有搭腔,隻說:“那我在這等她回來。”
她整理了一下裙子,在卡座空出的沙發一角落座,兩膝并攏,坐姿顯得矜持又端莊。
幾個來玩的女生相繼睨了她一眼,沒放心上,繼續玩自己的牌。
打了一局後,許是有點無聊,有人提議要不加點賭注。
“你想賭什麼?”卷發女生雙腿交疊,娴熟地點燃了根女士煙。
“剛剛去取酒,發現有個服務生長得還挺不錯,”另一個紅頭發的女生示意她們往左後方看,“喏,就在那邊。”
知霧順着她們的視線瞥去,發現她們在說的人是不知何時已經摘掉口罩,側額露出小半張側臉的梁圳白。
即使身上穿着極廉價的工作白襯衣,也架不住男人本身的身姿清隽,在人群中簡直像一輪皎皎高懸枝頭的月。
也許是看人喜歡習慣性下壓眼皮,他的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起來很是漠情,透出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淡。
知霧放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蜷縮,胸口輕微起伏。
“是不錯,”卷發女生收回目光,無意間掠過知霧的神色,撣了撣煙灰勾唇,“可惜我不談這一款,這次可以放放水讓給妹妹們。”
“誰赢了這局,他今晚就跟誰走,誰來?”
紅發女生拿起一疊撲克,依次轉到在場人的跟前,不少女生都饒有興趣地伸出了手摸了一張。
這代表同意參加遊戲。
輪到那個卷發女生的時候,她吐出口漂亮的煙圈,伸出手将紙牌調轉了個方向,推遞到坐在最邊緣的知霧跟前。
她闊圓的瞳仁裡搖曳着黑色的光澤,發出一看就不懷好意的邀請。
“乖乖女,要一起玩玩嗎?”
……
煙氣撩人,熏得嗓子不自覺發癢,知霧被嗆得捂唇低低咳嗽,順直的發絲滑下肩膀落到兩鬓。
膝蓋上擺着剛分發完畢的撲克牌,她動作生澀地攏在手中歸類整理,眉宇間籠罩着一股懵懂的為難。
連知霧自己也道不明白為什麼那一瞬會鬼使神差地伸手将牌接過。
家裡管教嚴格,她從來沒接觸過這種含賭性質的遊戲,這是第一次玩。
場上都是深谙規則的酒桌老手,沒人有耐心給她講解基本玩法。
知霧長久盯着手中的牌面,隻有垂下的長睫毛洩露了此刻的心境,正輕微地發着顫。
前幾輪大家都将牌出得很快,沒過多久就輪到知霧。
思考了幾秒,她保守而謹慎地打出一張。
“正好,壓你,”卷發女生飛快出牌,同時撫着下颔故意笑問,“你也對這款不感興趣嗎?放水放得這麼明顯。”
周圍人聽着話發出善意的哄笑。
看來是出錯了。
知霧眉心不動聲色地交擰起來。
又這樣摸黑般打了幾輪,眼看着快要輸了,從她肩膀後面忽然伸出隻戴黑戒的手,兩指抽了張牌閑閑打出去:“出這張。”
同時知霧身側的皮制座位下陷,悄無聲息擠過來個人。
原本傾斜倒向一側的局面被這張牌徹底打亂。
卷發女生在見到這個人時笑容徹底收斂,有些難以置信地起身:“周筝,你憑什麼幫她出牌?”
周筝嚼着口香糖,半個身子沒骨頭般陷在沙發裡,剛坐下腳已經自動搭上桌幾。手裡把玩着她們玩剩的廢牌,連面對居高臨下的質問也顯得懶洋洋:“我祖宗,怎麼不能幫出?”
她慢悠切牌,撂一眼探究反問:“倒是你,對她意見挺大。”
周筝玩牌一向厲害,要是認真起來,在座的幾名加起來估計都不是她的對手。
要是她鐵了心要幫,知霧的赢面很大。
卷發女生捏着手裡的牌,眼神在她們倆人間猶豫地閃爍不定,一時拿捏不準周筝的态度。
到底是路見不平随手一幫,還是兩人真熟識。
這時候知霧忽然出聲,安靜地擡眼詢問:“還繼續打嗎?”
“當然。”卷發女生重新讪讪坐下來,出牌時卻不敢像之前那樣,流露出那麼濃重的針對意味。
因為周筝回來了的緣故,場上好幾個人也明顯變得有些心不在焉,左顧右盼着,也不慎出過幾次錯。
而知霧始終是沉靜的,耐心地将手中幾張散牌過掉後,精确地抓住了缺口。
她握着手裡的牌,迎着各異的目光開口,嗓音沙淡:“之前你們也沒講過規則,所以不太清楚牌局的具體玩法。”
“不過根據丢掉的牌,也能夠大概逆推算出各位手裡的牌面。”
纖細的手指抹開餘牌,整齊地攤示在桌面上。
“要是沒理解錯的話,這樣出,就算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