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在急診大樓地下二層,低溫、陰冷、無人、昏暗。
叮——
電梯門打開,三個人推着轉運床,緩緩移向走廊。
陳小曼搓搓胳膊,左看看右瞧瞧,“我怎麼覺得有點冷。”
時桉:“不低溫怎麼保鮮?”
陳小曼打了個哆嗦,“拜托,能别形容得那麼驚悚嗎!”
趙康看他的反應,“時哥,你不怕啊?”
“有什麼怕的。”時桉雲淡風輕,“你們沒見過大體老師?”
大體老師是醫學領域對遺體捐贈者的尊稱,在校期間,醫學生都會接觸到。
“再說了,學臨床還怕這個,想失業?”
趙康豎起大拇指,“時哥,你是我大哥。”
“時桉說得對,他們是最偉大的人,是醫學事業發展的英雄。”陳小曼深呼吸,給自己打氣,“大體老師不可怕,去世的患者也不怕。”
他們來到太平間門口,陰森森的門闆上挂着白底黑字。
趙康說:“敲門還是直接進?”
陳小曼指着門邊,“應該按這個吧?”
趙康盯住紅色門鈴,“不會是傳說中的午夜兇鈴吧?”
“趙、康,閉上你的嘴!”陳小曼氣得拍他,“我好不容易才不怕了。”
趙康縮縮脖子,“誰去按?”
兩個人臉色僵白,不約而同看向時桉。
“受不了你倆。”時桉主動上前。
于此同時,轉運床突然滑動,一隻胳膊掉出來,挂在床邊擺動。
噗通!
趙康膝蓋着地,連磕仨頭,“大體老師,放過我!我是愛家愛國的好青年!”
“媽媽啊啊啊呀,救我——!”
“正常點行不行?”時桉耳朵嗡嗡響,把垂下去的胳膊放回去,“手都被你倆吓出來了。”
趙康咽了口唾沫,從地上爬起來,“時哥,你、啥手感?”
時桉蹭了蹭摸過的手,“有點涼,肉質偏硬,和活着的時候不太一樣。”
陳小曼咬咬凍烏的嘴,要哭了。
趙康佩服得五體投地,“時哥真男人!”
呼啦。
風從耳邊穿過,有水泥和門闆摩擦的尖銳聲。
鐵門開出一條縫,從裡面生出雙眼睛。
“啊——有鬼啊啊啊啊!”
“救我啊啊啊媽媽救我!!”
時桉懷疑,他頭骨要被這倆人喊碎。
定睛發現,門口站着個大爺。
會說話,活的。
大爺透過門縫,“四個還是倆?”
尖叫和腳步聲拉遠,等時桉反應過來,門外隻剩自己一個喘氣的,他蓋好白布,然後說:“倆。”
大爺把雙側門打開,“進來吧。”
太平間内部和電梯外區别不大,燈光偏暗,狹窄的走廊并不下兩張床。
大爺在前,時桉在後,除了腳步,僅剩輪子滾動的聲音。
時桉打破安靜,“請問,怎麼稱呼您。”
“叫我牛伯吧。”
“牛伯好。”
沒多遠,走廊盡頭有輕微的哭泣聲,似有似無,若隐若現。
時桉腳底微微麻,“牛伯,您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這裡陰氣重,招點孤魂野鬼正常。”牛伯停腳,突然轉身,神色詭異,“第一次聽?”
時桉站在原地,頭發好似倒插.進頭皮裡,機械性點頭。
“沒事多來我這兒玩,多見幾次,就習慣了。”
時桉:“……”
牛伯哈哈大笑,皺紋堆疊在臉上,“小夥子,你還真信啊。”
時桉:“……”
牛伯指着前面的房間,“這不有人嘛。”
透過玻璃窗,年輕女人半跪在床邊,頭壓得很低,用力隐藏哭泣。
牛伯繼續往裡,“有家屬的,還能來這兒哭一哭,很多人意外去世,沒有身份證明、也找不到家屬,隻能長久凍在這裡。”
走進停屍房,冰涼的溫度讓時桉禁不住打顫。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恐懼算不上,但異樣感覺讓人不舒服。
時桉掃向排列整齊的冷凍櫃,“如果一直沒家屬認領,會永遠存在這裡嗎?”
“那哪行,咱這兒可放不下。”牛伯拿着闆子,登記遺體信息,“太久無人認領的,會聯系派出所開證明,拉去火化。”
時桉:“這樣的人很多嗎?”
牛伯:“算不上多,也不能說少。”
見他登記完畢,時桉問:“放幾号櫃?”
“十号,剛空出來。”
時桉拉開十号箱,“嘔——”
“哎呦忘了,十号剛接了個被碾碎的,你放十三……”
話沒說完,目前的狀态有點棘手。
瘦巴巴的青年蹲在角落,陰暗的環境,還能看到他刷白的臉。
牛伯拍拍他,“小夥子,沒事吧?”
之前挺鎮定的,牛伯以為他心理素質不錯。
“沒事。”時桉有氣無力,大口呼吸。
牛伯把人扶到隔壁,獨自回去放置遺體。
時桉絞着雙手放在腿根,眼睛在周圍遊了一圈。這裡和隔壁差不多大,幹淨明亮,有張上下鋪。上鋪無人使用,下鋪應該是牛伯的床。
除此之外,還有書桌、衣櫃,鍋碗瓢盆,生活氣息很濃。
時桉無暇顧及其他,靠在牆邊,閉眼深呼吸。
沒多久,他聽到了開門的聲音。牛伯回來了,捏着兩根小雪人冰糕。
牛伯遞來一根,“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