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嚴給人的感覺和傳統醫生不同,沒有勞累過度的蓬頭垢面,不論是下班後還是上班前,他都精神利落,帶着股特别的酷勁兒。
特别是戴墨鏡開跑車時,任誰也猜不到,他是三甲醫院的急診科主任。
時桉放下手裡的書,又抽出旁邊的幾本,無一例外,每一本都翻到變軟,寫過一層又一層的批注。
可怕的不是天才,是天才比你還努力。
*
鐘嚴回來時,家裡有了細微改變。
垃圾桶幹幹淨淨,雜物擺放整齊,地闆和窗台也有擦拭的痕迹。
鐘嚴蹭過一塵不染的桌台,“你收拾了?”
“嗯。”時桉背對着他,坐在地毯上。
這一幕讓鐘嚴幻視當年,那時的小黃毛也這麼曲着腿壓平了地毯,穿白色襪子,露小半截腳踝。
七年間,鐘嚴把房子翻新過,家具裝潢全換了,隻有這塊地毯還留着,定期花大價錢清洗。
鐘嚴擰開礦泉水,“你還挺勤快。”
“沒人會跟二百塊錢過不去。”
鐘嚴側過身,才發現時桉在看書。
低着頭,非常用功。
“剛搬來一天,倒是裝得像模像樣。”
“沒裝。”時桉繼續寫,“申請讀博得提前準備。”
這是醫學生的常态,想進市級以上的醫院,博士是敲門磚。
鐘嚴換了鞋,去洗手,“想讀哪兒的博?”
“本校吧。”時桉知道,鐘嚴也是醫大畢業的,“您覺得是跟侯教授好,還是門教……算了,您肯定推薦我門教授。”
鐘嚴擦幹手,打開冰箱門,“為什麼這麼肯定?”
“侯教授注重實踐,門教授嚴抓理論。門教授帶出來的學生,SCI發表數量和影響因子都尤為突出。”
和逼人抄書、默手術技巧、背醫囑的某人異曲同工。時桉查過,鐘嚴的論文發表量多到不真實,普通人望而不及。
鐘嚴打開微波爐,放碗進去,“你自己怎麼想的?”
“我更傾向侯教授。”
“讨厭寫論文?”
“也不是讨厭,就是感覺沒用。我想當醫生,不是講師。理論再花裡胡哨,也沒一場手術來得快。”
鐘嚴笑了,聲音從廚房傳出,“你和我以前的想法一樣。”
“以前?”時桉好奇,轉過頭看他。
“我讀書的時候最讨厭寫論文,比你還煩。”
時桉頭一次覺得跟鐘嚴同頻了,他更加好奇,“那現在呢?”
鐘嚴沒直說,先問他,“人人都知臨床經驗重要,為什麼還在實踐之前,學那麼多年枯燥的理論?”
“怎麼也得掌握基礎啊,不然怎麼實踐。”
鐘嚴:“你知道實踐代表什麼嗎?”
時桉等着他說。
“代表一個鮮活的生命,自掏腰包,主動成為你醫學路上的墊腳石。”
“好誇張的說法。”時桉也不喜歡。
可患者的确花了錢,又無形中幫他們增加了經驗。
時桉不服氣,“我從沒想把患者當墊腳石。”
治病救人和累積經驗相輔相成,這算互惠共赢。
“沒有哪個醫生想把患者當墊腳石。”鐘嚴說:“但你毫無臨床經驗時,有什麼底氣、拿什麼本事向患者和家屬承諾?”
時桉握着筆,看眼下的教科書、專業文獻,還有做不完的練習題。
是掌握絕對多的專業知識,進行無數次的理論練習,才能增加臨床上的底氣。
把理論紮根在心裡,成為條件反射,日複一日地練習,哪怕走彎路、無意義,也好過用患者的生命當練習題。
時桉看自己寥寥幾字标注的書籍,突然有了羞恥心。
鐘嚴把熱好的牛奶推給他,“明天早班,别熬夜。”
時桉嗅嗅熱騰騰的巧克力奶,眼皮熏得潮潤,“您也喜歡喝這個?”
鐘嚴站在茶幾另一端,單手撐着桌面,稍微靠近了些,低頭看他的眼。
“你這腦子,怎麼考上醫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