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天,李欣然、周蔚然、陸遠甯三人都沒有聯系李淡然,李淡然難得不分白天黑夜地睡了一整天。直到淩晨兩點,周蔚然大半夜給他打來電話,讓他趕緊開門,他的語氣十分急促,李淡然不得不連忙起身給他開門。
開門的那一刻,周蔚然闖進來開始給李淡然收拾東西,“哥,你回海城吧,我給你訂好機票了,我送你去機場。”
李淡然大腦還在宕機狀态:“怎麼訂這個點的票啊,房間不是還有兩天嗎?我還得給陸遠甯打個招呼呢。”
周蔚然已經從李欣然那裡得知陸遠甯的一點消息,但他并不認識那個人,他此刻已經顧不上李淡然的意願了,“邊走邊說。”
李淡然跟着周蔚然收拾行禮的動作一停,整個人清醒了過來:“怎麼突然這麼着急讓我走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周蔚然給他披上了李欣然給他新買的長款大衣,他拿起行李箱就拉着李淡然出門:“别問了哥,就當幫我個忙。”
幫什麼忙需要連夜回家?李淡然實在想不出來,但是周蔚然既然開口了,他也不好拒絕,吃住用玩都是周蔚然在安排,給他安排個回家行程也不是不行……
雖然臨時決定,他也說不出哪裡怪怪的。
周蔚然開車開得很快,李淡然打字的手跟着震動的車身發着抖。
他得給陸遠甯發條消息,同時也很怕陸遠甯再次誤會他“不辭而别”。
【李然:陸醫生,蔚然臨時有點急事,我得先回泉城了。】
【李然:不好意思,這次應該是真的有急事,我不是不辭而别,下次來晏城一定還找你玩。】
消息剛發出來,不料想,陸遠甯那邊馬上回了消息。
【陸遠甯:怎麼回去?】
【李然:說是訂的飛機票。】
【陸遠甯:我馬上到,你那個登機口。】
【李然:别,你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陸遠甯:那個登機口。】
李淡然也不知道,他問周蔚然,周蔚然有點不耐煩:“不知道,取了票再說。”
李淡然不知道怎麼回複陸遠甯了,要不還是勸他别來了,大晚上的,瞎折騰什麼。剛想要回複陸遠甯,李淡然就看到了陸遠甯的信息。
【陸遠甯:李淡然,你别作死。】
李淡然:……
陸遠甯指定是生氣了。
【李然:别生氣,到了機場取了票就告訴你。】
【李然:陸遠甯?】
直至兩人到了機場,李淡然也沒有收到陸遠甯的回信。
李淡然安慰自己:不見到不是更輕松了嘛。
然而并非這樣,當李淡然跟着周蔚然取了機票後,他剛把登機口發給陸遠甯,陸遠甯立刻秒回他“站在檢票口别動”,他就真的站在了原地張望,等待着陸遠甯的身影。
然而,他沒有等來陸遠甯的身影,卻等來了兩名保安的身影。
“請問你是李然先生嗎?”
李淡然表情嚴肅地搖搖頭,嘴上卻說道:“是。”
找機場的保安堵自己?李淡然想了想,這也會是陸遠甯的做事風格。
“身份證能給我們看一下嗎?”
“不能。”
李淡然還在狀況外,别說,他覺得這和警匪片還真有點像。
兩名保安對視了一眼,随後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然後李淡然就被他們兩人一人一隻胳膊堵在了他們中間。
“大哥,身份證上咋說也包含着我的隐私,你們這樣做不太合适吧。”
直到李淡然看到陸遠甯匆匆趕過來,他還在狀況外:“這邊呢,陸遠甯,看着你挺嚴肅一個人,怎麼這麼幼稚還讓保安抓我了呢,不就吵個架嗎……”
“我沒有。”
陸遠甯的臉色沉了下來,他似乎也搞不清楚狀況了。
陸遠甯表情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李淡然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慌忙問兩人:“大哥,你們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
保安沒有回答,而是低頭對着對講機說了兩句話,就把李淡然押了出去。
到了警察局,李淡然還有點不在狀況,這真的不是在演他?
強烈的燈光打在李淡然臉上,李淡然連忙伸手捂住眼,“同志,你們抓我做什麼?”
審問的兩個警察相視一笑:“你說呢,你認識周蔚然嗎?”
說起周蔚然,李淡然才意識到一個大活人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見了,他連忙拜托警察說:“那是我弟弟,他應該還在機場,麻煩你們聯系他一下,告訴他……”
“還告訴他什麼,他人早跑了,正全城通緝呢。”
“跑?”李淡然不知所措,“他跑什麼。”
做筆錄的警察笑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周蔚然,涉嫌違法集資三千萬五百萬,他人連夜不見了,剛下的逮捕令,要不要給你看看。”
“昨晚我們突然接到民衆的報警電話,說自己被騙了九百萬,我們查了下轉賬賬戶,都是東南亞那邊開的戶,一半在你名下,一半在周蔚然名下。”
“對此,李然,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我平時連手機都用得很少,根本不懂怎麼在國外開戶。”
“那有沒有可能是周蔚然協助你開的呢?”
兩千萬?違法集資?逮捕令?這怎麼看都不是周蔚然做的事情,李淡然連忙解釋:“不會!蔚然不會騙人的,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警察搖搖頭:“會不會不重要,李然是吧,你涉嫌參與洗錢,你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然……”
“我洗錢?”李淡然長這麼大都不知道三千多萬是多大一堆錢,“這一定有什麼誤會,我……”
警察并不聽李淡然解釋,或者在他們聽來是狡辯:“尾号是4533的建設銀行卡是你的嗎。”
“不是。”李淡然連忙否認,“我隻一張、一張工商和農行的卡,而且卡裡還沒有錢。”
更别說三千萬了,他在海面漂上一輩子都賺不到三千萬。
檢察官對做筆錄的警察嘀咕了一聲,繼而問道:“一年前你在晏城西郊工商銀行辦的建設銀行卡,你好好想想。”
他壓根就不需要想,“八九天前我第一次到晏城,一年前我還在工作呢,根本沒有時間跑到晏城來辦卡。”
“我也用不到建設銀行的卡啊,我辦那麼多卡幹什麼。”
一年前他可是有兩個大學生要養的人啊,他媽的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分花,他要真有那腦子去搞詐騙,他早就下船了。
“那這個在新加坡開的賬戶呢?”
“我都說過了,我根本不懂怎麼在國外開戶。”
“那你今天為什麼要購買前往新加坡的機票?”
“新加坡?不是海城嗎?”
李淡然從上衣口袋裡拿出那張機票,上面的信息赫然顯示着“新加坡”幾個大字。
他心跳加速,這一刻才感到手足無措。
周蔚然到底在搞什麼。
檢察官盯着李淡然滿是茫然的臉,他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似乎在辨别李淡然說的話有多少可信的成分。
李淡然自認為沒有做過對不起人民大衆的事兒,不卑不亢地盯了回去。
沒錯,他十四歲前的生活是歧途,從他四五歲有記憶以來,他就跟着李成偉在火車站做扒活兒,他偷過錢,盜過鎖,也曾經被人抓住臭罵一頓,揍上幾拳。可是,李成偉告訴他這是對的,隻要能拿到錢的行為,就是對的。
再大一點,可能八九歲吧,李淡然開始排斥小偷小摸,當他看到那些丢了錢的人急得團團轉時,他覺得有千萬隻螞蟻在他腦子裡轉悠。他說不出來那是什麼心情,隻是深受其影響,做扒活兒的時候頻頻失手。
後來,他做扒活兒的時候被人發現打斷了腿,李淡然開始徹底反感偷盜,他對李成偉說:“叔,我不想再做這個了。”
李成偉沒有答應他,也沒有拒絕他,隻是罵他孬種,不争氣,沒出息。
後來,李成偉對他說帶他做票大的,成功了就帶他去晏城,送他讀書,他再也不用當人人喊打的“千手觀音”了。
最後,李淡然從一個小偷變成了“綁架犯”、“殺人犯”。
檢察官和記錄員低聲說了幾句話,一前一後離開了審問室。
待兩人離開,李淡然閉上眼,擡頭去感受頭頂燈光帶來的溫暖。
他頭疼欲裂,渾身跟着胸腔的起伏微微發着抖,不是害怕,而是生氣。
周蔚然,他握緊拳頭,久久不能放松下來。
他想要自己相信周蔚然,他不想去質疑自己的弟弟。
之後那個檢察官又問了李淡然一些關于周蔚然的問題,李淡然統統回答不知道。
首先,他不能确定那些洗錢的事兒是不是周蔚然做的。其次,就算真是周蔚然參與了詐騙洗錢,但内幕他是真真的不知道。
周蔚然要是真的做了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一定在檢察院檢舉他前把人掐死!
何況,他也是受害人,他可是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坑進了公安局。
李淡然神情麻木地接過檢察官遞上來的煙,他疲憊地低下了頭,等煙屁股微微燙着手了,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就不抽煙。
随着檢察官一步步的深入詢問,他的信念早已動搖,他不斷地質疑自己——是他把周蔚然養廢了嗎?
周蔚然從小就比李欣然要強,學習要赢,打架要赢,争寵也要赢。
周蔚然和李淡然沒有血緣關系,可因為周蔚然從小叫他一聲哥,他十九歲就把那孩子帶在了身邊,他自認為自己沒有做過對不起周蔚然的事。
當然,兩個孩子在他眼皮底下長大,李淡然很難做到不偏不向,可是李欣然有的,他從來沒有缺過周蔚然。哪怕他贊助李欣然割了個雙眼皮,他也會給周蔚然多轉一筆生活費平衡兩人之間的花銷。甚至,因為周蔚然更乖、更聽話一點,李淡然覺得周蔚然比他愛作妖的親弟弟李欣然更可靠、更放心。
可是,随着問題一個個抛了出來,李淡然寒心了。
“周蔚然有沒有告訴你他下一步的打算?”
“周蔚然在國外開的賬戶現在還在注入新的交易,你真不知道這些錢從那裡來?”
“按你所說,周蔚然想要送你去新加坡,他有沒有提前和你做過規劃?”